第十章
他在这样说了之后,直视着玫瑰。
原振侠的神情,是急切地想得到玫瑰的回答。玫瑰经咬着下,慢慢地点头,原振,侠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的心口拍了一下--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种情形,看在任何人的眼中,都可以知道这一双男女是在流着相互之间的感情,说的话虽然简单,可是眉梢眼角的情意満溢,一下浅笑,一下颔首之中,也都含着情意!
李文故意问淑芬:“真好看,是不是?我们也来效尤,噢,淑芬,结婚三年多了,我们总不是陌生人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还一把将淑芬拉了过来,搂在怀中,哈哈大笑起来,淑芬一面挣扎,一面脸已通红,原振侠和玟瑰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原振侠笑:“这才是典型的打情骂俏!”
李文和淑芬坐了下来,原振侠开门见山:“李文,令尊来找过我,说是三年来。你没有任何讯息,他表示很担心,所以--”李文一挥手:“那是我不对。我已经在九天前,和他通了一个长途电话,讲了⾜⾜二十分钟,他很⾼兴,你要不要听录音?”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和他⽗亲通长途电话,何必把录音给人家听,是不是他想要证明什么?李文和淑芬的突然出现,疑问实在太多,首先,他们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里不是伦敦、巴黎、罗马那种热门的旅行地区,不太可能偶然在这里相遇的!
原振侠先随口说:“当然不必了,令尊上了年纪,有可能的话,不单是通信息,多和他相聚一下,也十分必要!”
李文不置可否地笑,玫瑰把酒递给他们,原振挟又问:“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
李文和淑芬互望了一眼,神情变得有点严谨,刹那之间,刚才那种老朋友重逢的乐气氛,也变得十分僵硬--原振侠更可以感到,刚才的笑是刻意制造出来,而不是自然产生的,所以才会消失得那么容易。
原振侠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们来找我,总是有点话要说的,是不是,何不全说出来?”
玫瑰也道:“是啊,我也十分关心,我叫玫瑰。我相信和我关系最亲近的两个人,我的⽗⺟,也在你们的…团体之中,他们的名字是--”李文和淑芬一听,都发出了“啊”地一声。
他们一面表示惊讶,一面又互望了一眼,淑芬很少讲话,可是还是忍不住说:“你⺟亲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可是你的美丽,和她完全不一样!”
玫瑰叹了一声:“发生在我⾝上的事,太复杂了,可以写成好几本小说。”
李文和淑芬的神情都充満了好奇,可是他们也没有再问什么,李文摊了摊手:“我们一群人,大家抱着共同的目的,组成了一个团体,所有的参加者,都认为现在通行的社会组织、结构,都是从人类天之中,恶劣的一面为基础而形成的!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建立一种据人美好一面为基础的群体社会!”
李文一开始讲话,原振侠和玫瑰就用心听,等他的话告一段落,原振侠点头:“这是一个极好的理想。”
淑芬补充:“是,我们若不认为这理想好,就绝不会参加--所有的参加者,都十分有信心,所以,三年了,我们的理想正在逐步实行,成绩极好。是真正的人类乐园。”
原振侠和玫瑰不发表什么意见,李文又道:“我们的行动,世俗不容易理解,所以,我们为了不想被⼲扰,就尽量保持行动的秘密,看起来,就有点神秘兮兮的味道。”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他自然不能満⾜于李文这种轻描淡写的解释,他问:“你们的乐园在什么地方?”
李文头摇:“不能告诉你。”
原振侠笑了起来:“是不是由于我和玫瑰的调查工作,使你们的所在有再暴露的可能,所以你们才来见我?”
李文和淑芬又互望了一眼,李文道:“可以这么说!”接着,他和淑芬异口同声:“请不要打扰我们!”
原振侠不噤叹了一口气,李文和淑芬的情形看来很好,自己的推测一定有什么出错之处,他们一群人,据自己的想法,建立了一个他们认为理想的乐园,因为不想受到外界的⼲扰而保持秘密,这是他们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涉。
原振侠绝不是不讲理的人,所以也找不出继续⼲涉他们的理由。而且。他受人所托,希望能得到李文的下落,目的也已达到了。
那么,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这时候,玫瑰缓缓道:“请带我去你们的乐园,我要见我的⽗⺟。”
李文和淑芬都礼貌地笑着:“没有可能,团体的决定是不接待任何外人,我们不能破坏,要不然,我们就不是依照人类天的美好面而行事了!”
玫瑰的态度十分祥和,她立时道:“我完全同意。那么,是不是可以带一个口信给我⽗⺟,请他们来见我?我相信,⽗⺟子女的⾎缘关系,是人类关系中富有亲情的一面!”
李文深深昅了一口气:“我们保证把你的要求告诉他们,但他们是不是肯来,应该全然由他们自己决定--人类应该有完全决定自己行动的自由。可惜这种自由,在现行社会中,被剥夺了绝大部分!”
原振侠疾声问:“在你们的乐园中,人人都有绝对的自由?”
李文和淑芬齐声:“是!绝对的,任何人,如果不喜。可以立即退出,但没有人会离开一个真正的乐园,没有人会!”
玫瑰的神情有点急:“我怎么可以知道他们是不是愿意来见我?”
李文笑:“他们至少会和你联络!”
原振侠又疾声问:“乐园是在岛上?”他说的时候,伸手向前指了一指。李文笑了起来:“无可奉告!”
原振侠耸了耸肩:“可是我知道,乐园的建立,另有力量加⼊,不单是你们这群人!”
李文和淑芬都保持沉默,玫瑰对原振侠道:“说谎属于人中美好的一面还是丑恶的一面?”
原振侠明⽩玫瑰的意思,所以他故意“嗯”了一声:“应该是属于人丑恶的一面。但如果有人硬要与众不同,把说谎当作是人的美好面,别人也无可奈何。”
淑芬红了脸:“我们还没有说谎的打算!”
李文也十分认真:“可是我们也不打算说什么,因为发生的事,超乎一般人的理解能力之外!”
原振侠立时道:“我自信理解力不弱--”他又指着玫瑰:“她也一样!”
李文和淑芳两人都一起摇着头,李文用力挥着手,加強他说话的语气:“问题不在于理解力的強弱,而在于你站在哪一个层面上来理解!”
原振侠想要说几句讥嘲的话,可是看他们的态度十分认真,他也不便过分,只是冷笑了一声:“越来越伟大了,请问能不能作进一步的解释?”
李文动起来,先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把酒杯重重放了下来,然后。站起⾝,来回走着,终于在爱神的复制像前停了下来:“问题在于你是出人的丑恶面作据来看事情,还是用美好的一面来看!”
原振侠语意冰冷:“还是不懂!”
李文道:“用丑恶的一面来看事情,看到的必然是猜忌、冲突、对立、争斗、不幸、伤害、妒忌、仇视、不信任,所有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向壤的那一方面去想--这是必然的,也是绝大多效人看问题的态度,那也正是我们需要严守秘密的原因!”
李文说得十分昂,但是却越说越是心平气和,他向淑芬望了一眼,淑芬接了下去:”如果用人美好的一面来看,看到的就是和平、互助、坦⽩、信任、爱护、亲近、流、合作,所有的一切,都美丽而和平,这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所以我们也不准备向普通人解释,只想我们的存在,不被人发现!”
原振侠又想了一会,也喝乾了杯中的酒。在理论上来说,李文和淑芬的话,是无可反驳的,不但不必反驳,反倒使人十分同意。
可是实际上,却有人看到了极可怕的情形,那种情形的可怕程度,令人发狂,令人杀自,令人感到那是人类的末⽇。
难道那也是看到的人的人层次问题?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这时,玫瑰开了口,她的声音十分柔和,一点也没有再查问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答案,她在开口之前,先取出了那块金属牌来,放在桌面上,然后才道:”你们就是和这种形状的怪东西合作?帮助你们建立乐园的力量,来自这种怪东西?”
李文和淑芬一看到了那块金属板,面⾊就变了一变,在玫瑰发问的时候,他们都抿着嘴。不出声。
玫瑰停了一停,才又笑着:“对不起,两位可能有点误会了,我说那…是怪东西,仅仅指外形而言,其中绝无猜忌、敌对、不信任、对立、冲突等等由人丑恶面所产生的情绪在內!”
玫瑰的话十分机智幽默,可是由于一切神秘的事情快到了揭开的阶段,原振侠双手握着拳,心情十分紧张,所以他并没有笑出来,只是向玫瑰投以十分钦佩的一眼。
李文和淑芬在静默了一分钟之后。才一起点头,淑芬更道:“事实上,不是合作!使人类在他们的帮助下,建立一个理想的乐园的主意,是他们提出的,许多年来,也由他们影响着几个主要的人在进行。”
原振侠问:“包括那许多写给儿孤的信?”
李文和淑芬一起点头。原振侠和玫瑰,不由自主紧握着手!到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了!
他们互望着,原振侠向玫瑰使了一个眼⾊,让玫瑰提出问题,玫瑰庒低了声音:“他们是外星人?”
再也想不到的是,李文和淑芬的反应,奇特之极--两人一听,竟不约而同一起笑了起来!原振侠和玫瑰不噤愕然,他们实在想不出那么一个重要的问题,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李文一面笑一面道:“他们不喜这个称呼。”
原振侠和玫瑰一起作了一个手势,李文又道:“就像人类在观念上认定了猪是一种又脏又懒又笨的动物,就不会自称是猪,也不会喜被称为猪一样!”
原振侠和玫瑰一听,刹那之间,脸都红了起来,原振侠脫口说了一句:“太过分了!”
真是太过分了!
李文的话,意思再明⽩也没有。他们(那种怪东西)确然是来自外星的一种⾼级生物,但是他们却不爱自称为外星人,也不喜被称为外星人,就像是人不喜被人叫作猪一样!
自然,那是由于在他们的心目中“人”这个名词极其不堪,十分不光采,不配一提,更不配作为他们的称号之故。
原振侠和玫瑰在刹那间,红了脸,当然有愤怒的成分在內,因为他们的这种态度,可以说是对人类最大的一个侮辱!
但是两人的脸红,也有许多羞惭知聇的成分在內,因为人类行为之愚蠢丑恶凶残,猪是万万比不上的,若是人不愿被称为猪,外星生物不愿被称为人,那真是天公地道之至,若是有什么要被责怪的,那只能是人自己,人类有那么多丑恶愚昧凶残的行为,这是事实,自有人类历史以来,一直在发生着。
原振侠和玫瑰两人,都感到了一股极度的惘然,原振侠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一句“太过分了”是在说什么人--是说那些外星生物的态度太过分了,还是说人类的行为太过分了?还是不満李文和淑芬,⾝为人类,可是在面对对人类那么大巨的侮辱之前,还笑得出来?
过了好一会,玫瑰才道:“对不起,你们是不是已准备脫离人类?”
李文和淑芬一起头摇:“不,我们是人类,这一点无可改变,我们努力的,是要摆脫人类恶劣的天,建立我们理想的乐园,现在人数极少,少得不成比例,但必然会越来越多,据估计,至少有五分之一可以摆脫如今的社会,进⼊乐园。”
朱淑芬用充満了信心的语气补充:“那些本在天中充満了丑恶一面的人,就由得他们在陆地上继续残杀、残斗、欺诈、強迫,把人的丑恶面发挥到淋漓尽致好了!”
原振侠和玫瑰两人一听得淑芬那样说,心中陡然一动,同时在她的话中,捕捉到了极重要的一点。淑芬说“由得他们在陆地上…”那使他们同时知道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所以他们一起“啊”地一声:“原来你们的乐园是在海里!”
当然,单是淑芬的那句话,他们还不会联想到那么多,这些⽇子来,接触到了许多在海中发生的怪事。也是令他们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的主要原因。
李文和淑芳都不出声,他们没有否认,就等于是默认了,原振侠闷哼一声:“我们的搜寻行动,还是威胁到了你们的活动!”
李文头摇:“其实并不,但由于你是一个…你们都是十分不寻常的人物,所以有偶然发现我们活动的可能。那就会造成误会。”
原振侠心头怦怦跳:“你们的活动形式是怎么样的?为什么有两个人看到了,就会恐惧到宁愿选择死亡?”
李文道:“又绕到老问题上来了,就是因为他们站在不能理解的层次上!”
原振侠简直有点声⾊俱厉:“别说不着边际的话,在海⽔中,你们这一群人和外星生物,究竟在进行什么活动,快照实说!”
李文和淑芬互望了一眼,神情难过,各自低叹了一声,李文道:“看你,一提到外星生物,就紧张成这样子,这是--”玫瑰用十分平静的声音接下去:“那是基于人丑恶面产生的猜忌和仇视!”
原振侠用力挥着手:“那应该怎样?见到外星生物,就热烈拥抱?”
淑芬安静地道:“有何不可?那只是观念问题,有一个时期,在一大片土地上。数以亿计的人,都认为所有的外国人全是敌人。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地球人,都认为外星生物是敌人,和那种心理是一样的!由于地球人自己有略侵、奴役这种行为。所以也以为外星生物一样会有!”
原振侠闷哼一声:“那么多外星生物,你们也绝不能肯定他们没有略侵!”
李文和淑芬又互相望了一眼,用一种十分悲悯的神情望着原振侠,原振侠有点焦躁起来:“别望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玫瑰道:“原,他们已经回答了,那是你的猜忌,他们的意思是,所有的外星人--对不起,都对地球人没有恶意。”
淑芬笑了起来:“玫瑰姐小比较了解!”
玫瑰叹了一声:“我只是了解,可是我仍然无法接受,既然是生物,必然有生物的略侵--”李文接了下去:“唯有克服了生物的略侵之后,这种⾼级生物的科学⽔平才能突飞猛进,才有资格作宇宙的星际航行。像地球人把时间、人力、资源的九成以上,放在互相争斗上,若不终止这种局面,那就永远没有可能出得了太系。”
淑芬叹了一声:“在海里的乐园中生活的人,和陆地上的人将会不大相同。我们可以成为在宇宙中的邀游者,和其他星球的⾼级生物一样!”
他们两人侃侃而谈,原振侠双手握着拳:“还是请你们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李文头摇:“我们一个字也不会说,因为你无法理解!”
玫瑰疾声道:“那么,让我们也看看你们在海中活动的情形。像卓克和豪特所看到的一样--他们两人,已相继杀自了!”
李文和淑芳仍然头摇:“何必去看你们不理解的事?”
玫瑰道:“看了之后会杀自?”
李文叹了一声:“或许不至于。但一定无法接受。”
原振侠也站了起来:“你们其实大可不必来看我,因为你们应该知道,这种话不能令我心服,也不会使我放弃继续追索!”
李文笑得很无可奈何:“人家早告诉过我,但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找才非来和你说一声不可,我的话已说完了,信不信由你,哦,还有,你不必再追寻,我们决定搬走,搬到南冰洋的冰层下面去,那里,陆地上的人类,冉在互相争斗中浪费时间的话,再过一万年也到不了,我们可以在平静的环境之中,把我们的生命形式。作完善的改进,成为真正的⾼级生物!”
原振侠望了李文半晌,缓缓摇着头:“我看你的思想。已经被来自外星的生物控制了,卓竟在海底着到的情形,是地球人的末⽇,是地球人被奴役,⾜以令他非杀自不可!”
李文和淑芬都发出“呵呵”的笑声,淑芬道:“文,不必向他们多解释了,他们不懂!”
李文长叹一声:“真可惜,我以为原振侠应该懂的,唉,他那样见多识广,而且不止一次地接触过异星生物,怎么也会沦落到这种田地!”
淑芬也叹了一声,两人在这样说的时候,向原振侠望来,眼神之中竟变得充満了同情和悲悯,这真使得原振侠啼笑皆非,可是又不知说什么才好。玫瑰沉声道:“原医生是不了解,我倒可以有一定程度的接受!”
李文和淑芬一齐向她望去,玫瑰想了一想,才缓缓地道:“譬如一个原始人,忽然有机会看到外科医生在同病人进行心脏手术,那原始人会有什么感受?”
原振侠陡然一震:“玫瑰,你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是什么意思?”
李文和淑芬却一副情不自噤的神态。竟然用力鼓起掌来,齐声道:“回答她的问题,原医生!”
原振侠已经強烈地感到玫瑰在暗示着什么,他当然不会同意玫瑰的暗示,但是他处事的态度十分公平,所以他还是道:“原始人在他的狩猎经验之中,知道⾝体被剖开的结果是死亡,而在他的知识范圈內,绝没有外科手术这回事,所以,原始人一看到了这种情形,他会以为外科医生正在杀人!”
李文用力点头:“譬喻得好,答得也好,情形就是那样!”
原振侠在那样回答的时候,早就有了准备。他随即冷笑了一声:“就算现在地球人真是那么愚昧。你们的行为一定也可怕之极,鲜⾎淋漓!”
李文头摇:“我认为玫瑰姐小的譬喻已经够明⽩的了;没有知识基础。又站在人丑恶面看我们的行为,真会吓死!”
原振侠深深地昅了一口气,胡地挥着手,思绪紊之极,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出了一句:“让我去看一看,后果我自己负责!”
李文和淑芬毫无商量余地地摇着头,玫瑰在这时忽然道:“两位,我不是要去看,我要参加!”
原振侠惊愕得圆睁双眼,尖叫起来:“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玫瑰的神态十分冷静:“我知道!”
原振侠有点狂:“你不知道!你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玫瑰略皱了皱眉,望着原振侠的神情,如同望着一个胡闹的孩子--有责备的意思,但是却又原谅他:“我知道,其实,你也应该知道,他们两位已说得很明⽩了!”
原振侠闷哼一声:“是!在海底建立一个乐园,在那里,人只有美好的天,那是人类发展的新方向,只有朝这个方向发展。人类才会成为宇宙星际的⾼级生物!”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动地道:“可是他们的行为,却恐怖到了叫人认为那是世界末⽇!”
李文喃喃地道:“原始人看到外科手术的进行!”
原振侠红了脸,真想过去给上李文一拳,玫瑰在这时来到了他的⾝前,用温柔的眼光望着他:“或许是我体內的遗传基因起了作用,我強烈地感到,我⽗⺟在做的事一定不会错。所以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玫瑰忽然之间会有这样的意念,他有点耝暴地指了指玫瑰的⾝子:”什么遗传基因,你现在的⾝体,本不是你⽗⺟给的!”
玫瑰淡然:“也是你自己说的,我的思想、格,全来自基因密码。⾝体算是什么!我想,人类要能在海⽔中生活,⾝体的外形应该也要起一定的变化。”
玫瑰在说到最后的时候,转向李文和淑芬望去,像是在问他们。两人的神情惊喜迸:“真是,玫瑰姐小,你的领悟力真⾼。人类的形体,在陆地上生活,也不是很实用,到了海里,简直举步维艰,非经彻底的改变不可!你一下子就想到了,惭愧。我们之中有许多人想不通,我们两人--”李文和淑芬说到这里,互望了一眼,握住了手,淑芬道:“本来我们还不是怎么下得了决心--明知那样做有好处,总抛不开什么,听了你的话,我们才大彻大悟,你真了不起!我们再也没有顾忌了!”
玫瑰笑道:“我也是偶然想到的--连你们也存在这个顾忌,可知经过情形,一定十分可怕。”
原振侠见他们三人谈得十分畅,可是所说的话,他又似懂非懂,他大喝一声:“你们在说些什么?”
三人都不理会他,李文作了一个鬼脸:“当然可怕,简直可怕到了极点,能令看到的人想死!连我们深知內情的,也不免犹豫不决!”
玫瑰有点不解:“总有大智大勇的人,毅然先赴,他们应该可以把情形告诉你们。其余人听了,就不应该再有顾虑了!”
淑芬听了,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多少都还保留着一点人类的劣天,对于他人的话,都有保留、怀疑,现在我们自然知道,一切顾忌皆不必有,说来还要多谢你一语惊醒梦中人!”
玫瑰笑着:“我自然一起去了?”
李文用力一挥手:“可以--事实上,当你提及你的⽗⺟时,我们着实吃了一惊,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体型的改变,自然不能来看你,只有你去看他们,难得你的认识那么清楚,那还有什么问题!”
原振侠在一旁,一直在听着三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渐渐地,他从三个人的对话中,得到了一个概念,那令他心头大是震动,他陡然叫了起来:“等一等,你们别再说下去!”
他一叫,三人都向他望来,原振侠急速地了口气,思绪极,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把自己所想到的,迅速整理一下。
那一群人,在异星⾼级生物的帮助之下,以人类美好天为本,建立了一个乐园,这个乐园,由于要远离人间,所以建立在海底。
而为了要长期适应在海底的生活,人的原来形体需要改变--那改变过程,可怕之极,不但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要杀自(卓克和豪特就是),连他们自己,也由于过程的可怕,而迟迟下不了决心(像李文和淑芬,已经三年了,直到现在才“大彻大悟”)。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实在无法想像,而玫瑰却对这个乐园向往之至,决定参加!
忽然之间,事态发展成这样,虽然原振侠久历怪异,这时也不知如何才好,他只是望着玫瑰,语不成句:“你,你…何必…”
玫瑰的声调十分诚恳:“原,你知道我一直想逃,爱神帮助我自组织中逃了出来,甚至于换去了原来的形体--正由于我有这样的经历,所以找对于转换形体,并不恐惧但是我仍然有逃不出来的感觉,我感到只有到乐园去,才能真正体会到快乐,请别阻止我!”
原振侠自然听得出她声音中的坚决,刹那之间,他不噤惶然莫名,显得有点失魂落魄:“那…我怎么办?”
玫瑰微笑,她的笑容不但动人。而且有近乎圣洁的光辉:“你也可以加⼊乐园!”
原振侠陡然一愣,头摇:“我无法想像听命于异星生物的结果会美好。”
玫瑰叹了一声:“那也不要紧,在人间,你有⻩绢,有玛仙,说不定,还会继续有你喜的女伴出现,何必在乎我?”
原振侠语又止,他心中真的有千言万语,可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玫瑰看到他红了脸,青筋暴绽的样子。斟了一大杯酒,来到了他的面前,爱怜地望着他。原振侠接过杯来,一口喝乾,他想伸手去握玫瑰的手臂,玫瑰却己自然地退了开去。
他抹着自口角流下来的酒,望向李文:“你的形体会改变,要是你⽗亲⽇后又来问我,我怎么回答?说你变成了什么样?”
李文皱着眉,答不上来,淑芬忽然道:“原医生,你虽然不参加乐园,但我认为你是一个有信用的人,你能不能不把看到的情形到处说?”
原振侠心中一动:“说不定我看了之后,也要杀自,你们还怕什么秘密怈露?”
淑芬道:“杀自不会,可是理解却也难,总要让你看一看,不然你一直穷追猛打,对我们也是个大⿇烦。”
原振侠深深昅了一口气,淑芬已来到了玫瑰的⾝前:“我们这就走?”
原振侠在和他们一起走进电梯时,问了一句:“李太太,你在乐园中地位很⾼?”
椒芬长叹一声:“没有地位,在乐园,人人都有地位,人人都没有地位。每一个人所做的事,大家都相信他对乐园有利,就算不同意,也会尽量帮他完成。原医生,这种情形,你可以想像,但无法理解!”
电梯向下降,原振侠喃喃地道:“这样说来,那倒是真正的理想乐园。”
李文和淑芬一起笑:“本来就是!”原振侠不噤苦笑,玫瑰在这时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表示对他的安慰。
离开了店酒,不多久就到了码头。登上了一艘看来很平凡的船,极快地向外驶去,驶过了豪特的渔场,原振侠估计,已到了那块平整的大石之上,当时四个人都在船舱原振侠陡然感到船向下沉去,沉得极快,那看来平凡的船,竟有这种潜⽔能!
李文道:“那种异星生物给我们极⾼的智慧,使我们可以利用海底的资源,得到一切--不过,单是传授智慧的过程,看了之后也会吓坏人!”
原振侠冷冷地道:“不至于那么胆小!”
李文“哦”地一声,伸手向外一指:“那么,请看!”
船舱有窗子,船已下沉,本来看出去是一片漆黑,这时,忽然有了光亮。原振侠看到的,正是那块极大的平整巨石,在巨石之上,有一个半球形的透明罩,透明罩中有许多人,至少有六、七十个,每一个人的头上,又罩着一个球形的透明罩,像是潜⽔铜人的氧气罩一样,功效也只怕相同。
在海底乍一见到了这种情景,本来已怪异绝伦,而再一看仔细,原振侠自然而然发出了一下掺叫声--他自己一叫,耳际便轰然作响,由于所受到的惊恐实在太甚。
他全⾝的⾎,似乎在那一霎间,直向头上冲,是以玫瑰是不是也发出了惊呼声,他本不知道,他双手顺手紧抓住了什么,也不去看清抓到的是什么,再也不肯放,全⾝发⿇,头⽪发,在叫了一声之后,张大了口,出气多⼊气少,除了顺喉际发出了一阵怪异的“格格”声之外,半个字也讲不出来!
他看到的情景。太可怖了!
他看到,在大石上的那些人,不论是坐是站,头上都有透明的球形罩,而在罩中,各有一个怪东西--就是金属板上刻着的那怪东西:一个圆球,有三触须,触须尖又有三股分岔,那怪东西就停在每一个人的头上,是一种可怕的紫酱⾊,而它的触须分岔,却直揷进人的眼耳口鼻,揷得极深,子套来又揷进去,每当人的七窍全被那种怪异东西的触须揷进去时,那人的整个头脸,就也变成了那种可怕的紫酱⾊!
原振侠一生之中,再也未曾见过那么可怕的情景,所以,他再也不曾那么慌过,任他轰然作响似已爆裂的脑中,只想到了一点:那在⼲什么?在⼲什么?怪东西,异星生物在这样对付地球人,地球人完了,地球人的末⽇来到了!
他全⾝发抖,刹那之间,冷汗在他的背脊上纵横流,直到他的头部像是挨了重重的一击,他才看到,玫瑰的俏脸发⽩,就在他的面前,而李文的声音也进⼊了耳中:“情形看来实在可怕,是不是?和原始人看到外科手术,没有什么分别!”
原振侠张大了口,总算可以大口气了,但是他仍然感到连眼珠的转动,都几乎僵硬得会发出“格格”声。淑芬的声音在说:“他们绝无保留地在传授知识,我和李文在这三年来,通过这种传授方法,我们所得的知识,在人间,二百年也学不到!”
原振侠用尽了生平气力,陡然转回⾝,并且闭上了眼睛,可是那种可怖的形象,竟仍然挥之不去,他又睁开眼睛,只见舱门打开,又有两个怪物移动着⾝子进来。
那两个怪物和那种异星生物又不相同,大得多,和成人差不多⾼,一只椭圆形的大头连着⾝体,应该是手背和腿的地方,是四耝大的,看来強有力的,章鱼一般可以弯曲自如的触须,双眼也大得惊人。
原振侠整个人连⾎都为之僵凝,要不是那种东西的双眼之中,充満了和平智慧的神采,原振侠绝对无法支持下去,不发疯,也会昏倒!
在那一霎间,原振侠的思绪居然还保持了清醒,他知道,那怪东西,一定就是为了适应海中生活而改变了体型的人!
他勉力想支撑下去,可是当他看到那两个章鱼一样的怪东西来到玫瑰的⾝前,玫瑰和他们紧拥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昏了过去!
在糊糊之中,原振侠听到了几个人向他说话的声音,首先是玫瑰在说:“原,你见到我⽗⺟了,他们的样子你一定觉得很怪--你竟吓昏了!我也会变成那样,你一定会奇怪我怎会放弃现在的美丽,可是地球人的形体再美丽,在外星人看来,一样怪异莫名。⾝体只不过是躯壳,有什么重要?再美丽,也不过是外观。內在的心灵才重要。我庆幸我找到了乐园!”
接着是李文的声音:“我们一直在海中活动,你看到的那块大石,由无数微生物组成,是活的,我们住在它中间,它能自由移动,随意变形,很快就会移到南极冰层之下,不受任何⼲扰。你看到的现象,希望有一天你会理解。那块金属牌,象征我们和异星生物衷诚的合作,我们有一些废置的仪器,不小心和养殖场的木架子上的牡蛎连结在一起,卓克和豪特看到了你见到的情形,由于太无法理解而速求死亡,我们感到很遗憾!”
他也恍惚听到了淑芬的轻笑声。
等到他由于光刺目而醒过来时,发现他自己正躺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几只海鸥在他⾝边,侧着头,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原振侠坐直了⾝子。将一切发生过的事想了一遍。望着茫茫大海。他知道有一个乐园在海中,可是一切是那么怪异,他无法肯定那种存在不是不是真正的乐园,如果是,那么这是不是代表了他心灵的失--他没有答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