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诱惑(1)
这个故事流传甚广,但是只要略想一想,就可以知道并不是很说得通。狮是食⾁兽,必然要捕捉弱小的动物来充饥,而狮子又没有⾼明的烹调术,必然在捕到了猎物之后,就生呑活剥。那也就是说,只要生而为狮,必然有接触鲜血的机会。
绝对无法设想,一只狮子自幼便没有接触鲜血的机会,如果有这种情形出现,必然的结果是,这只狮子没有法子活下去,绝不会有奇迹出现:这只狮子因为一直没有机会接近鲜血,因而依靠吃植物来维持生命。
对狮子来说,血不是一种诱惑,是生命的必需品。是不是有的生命,可以根本不接触鲜血而生存,但终于因为受不住血的诱惑,而变得非要血不可的呢?
当然有,血的诱惑力十分強大,可以诱惑许多种不同形式的生命,使之变成鲜血的奴隶。
妤像太寓言式了?
其实不是,很有具体的意义在,好好看这个故事,自然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离开医院,走向停车场时,就听到救护车自远而近,⾼速驶向医院的警号声。
对一个经验丰富,又一直在一家规模宏大的医院之中服务的医生来说,这种警号声早已听得习惯了。人的⾝体十分脆弱,有几千种原因,可以使得人被送进急诊室,接受各种各样的手术──结果是一个生命的结束,或是一个生命的延续。虽然说通过医生的努力,可以“谋事在人”但是很多的情形之下,却也要依靠“成事在天”的运气。国中有一句老话,谁都知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原振侠和迎面来的几个人打着招呼,他已经入进了停车场。就在他把车匙揷进车门的那一-间,像是四面八方都同时响起了呼叫声:“原医生…”
在叫嚷的,其实也不过是由两个不同方向奔过来的两个人,但由于停车场的建筑环境,引起了回音,所以听起来才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叫他。
原振侠抬起头来,就吃了一惊。他先看到的是左边的一个人,那人一面向他挥着手,一面气急败坏地向他奔了过来,神情惧急之极!
有人叫着他,急急地向他奔过来,当然是有什么急事要留住他,那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尤其原振侠有如此丰富的冒险生活经历。可是当他一眼就看出那向他奔过来的,竟然就是医院的院长时,他也立即知道,一定有极度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院长是德⾼望重的医学界权威人士,已接近七十⾼龄,当然他仍然十分壮健。可是院长的性格沉稳,行事稳重缓慢,原振侠在印象之中,从来也未曾听到过他用正常的速度讲过一句话,也未曾见到过他用正常的速度做过一件事…他的一切,都比正常的速度,慢上三拍!
医院中的人都说:看到院长,就像是看到了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一样!
可是这时,年届古稀的院长,却以近乎百公尺赛跑刺冲的速度,向他奔了过来!
所以,一时之间,原振侠顾不得右边那个叫了他一声,也向他奔过来的人是谁,就先向院长迎了上去。他生怕院长在这样的奔跑之中,就算没有意外,不会跌跤,只怕他一直习惯了缓慢动作的⾝体机能,也会适应不了这样子剧烈的负荷!
原振侠动作矫健,一下子就到了院长的⾝前,伸手将他扶住。
院长由于向前冲来的势子太急,一下子撞在原振侠的⾝上,面⾊煞白,口唇发颤,双眼睁得极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振侠伸手在院长的背部轻拍着,在这时候,他又听到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显然有更多的人入进了停车场,而且全是急急奔进来的。原振侠正待循声看去,就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声-
响一共三下,一下接着一下,停车场中响起的回声震耳欲聋。原振侠应变极快,抱着院长,一下子就闪到了一辆车子的后面。他立即看到一个人,手中握着一柄大得异乎寻常的手-,-口向上,还在袅袅冒烟,刚才的三下-响,自然是他发出来的。
那人⾝形⾼大,原振侠才一看到他,就打了一个突,因为这个人満面都是鲜血,分明受了伤,但当然不是什么重伤,因为他奔得十分快,看起来狰狞可怖。令原振侠吃惊的是,虽然这个人血流披面,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什么人来…而这个人,照说是绝无可能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他是洲非一个家国的元首,卡尔斯将军!
卡尔斯将军有“际国狂人”的外号,行事绝无常规可供遵循,颇有神出鬼没之妙。可是,原振侠也绝对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会在这里出现!
至于他刚才忽然鸣-三响,原振侠倒很可以知道那是什么用意…卡尔斯将军和院长几乎是同时出现的,两个人也同时叫了一声“原医生”可是原振侠先看到了院长,还向院长奔了过去,将军感到了被忽略的愤怒,所以就开-,用-声来昅引原振侠的注意力!
这种行为,在心理学上有一个专门名称:“儿童行为”儿童在感到自己被忽略时,就会有异常的行为,来昅引别人注意他。
卡尔斯将军虽然⾝为一国元首,有资格随时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表演说,可是原振侠认识他太久,知道他心智上有极不成熟的一面。他毫不掩饰自己是世界上许多恐怖活动的支持者,把自己扮演成“际国狂人”多少也是由于这种不成熟的心理所造成的!
一看清了是卡尔斯将军,原振侠立时站了起来。卡尔斯将军在这时,也一下子奔到了原振侠的面前,手中大巨的军用手-的-口,已抵在原振侠的心口!
这令原振侠又惊又怒…向天放-是一回事,用-口抵住了心口,而手指又紧扣在扳机之上,又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
原振侠自然知道,这种军用手-的威力极強大。卡尔斯的手指只要紧一紧,他的胸口就会出现一个直径超过十公分的大洞。
任何人都不想自己的心口被开上一个那样的大洞,原振侠更加不喜欢心口被-口抵着的那种感觉。所以他的反应,来得快速而強烈,几乎就在-口抵向他心口的十分之一秒內,他已有了反应。
他先是一掌直切而下,切中了卡尔斯将军的手腕。将军的手指松开,手-跌到了地上,原振侠一抬腿,膝盖顶中了将军的腹小,在将军痛得还来不及菗搐时,他脚已落下,踏住了跌在地上的手。
同时,他也抓住了将军的手腕,一个反扭,将军的⾝子立时被反转过来。原振侠下手十分重,将军的⾝子转过来之后,他的腹小上才传来了剧痛,那使得他的⾝子向前弯曲…这种势姿,十足是人类历史上最惨酷的一个运动之中,被惯用的一种虐待方式,称之为“坐机飞”卡尔斯将军发出的嚎叫声,简直令停车场变成了旧式的屠宰场。
在原振侠的⾝后,则传来了院长的急叫声:“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停车场中不断有人来往,刚才三下大巨的-声,又昅引了不少人奔过来。可是人人看到眼前发生的事,都目瞪口呆,骇然伫立。
若不是卡尔斯将军一上来行为就那么恶劣,原振侠也绝不会那样应付。这时,他制住了卡尔斯,已经完全占了上风,自然也不为己甚。而且,不论怎样,卡尔斯是一国元首,像他如今这样狼狈的情形,如果被记者拍了照片,公开发表,卡尔斯恼羞成怒,不知会做上多少狂疯的事情来,牵累了无辜。
所以原振侠一松手,松开了将军的手腕,却又伸手在他的肩头上一拨,又把他的⾝子拨回来。然后,伸手在他満是血迹的脸上轻拍了两下,用十分正常的声音道:“将军,随便鸣-,十分危险。啊,你受伤了…”
卡尔斯在原振侠经过严格武术训练的⾝手之下,简直就如同婴儿遇上了巨人一样,由得原振侠布摆,拨来拨去,毫无反抗的余地。他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双手下垂,表示绝不反抗,但他陡然叫了起来:“别理会我,快去救他…”
这时,更多的人拥进了停车场来。有几个人向前奔来,一面奔,一面在叫:“直升机快到了,院长,急诊室第一时间准备好了…”
原振侠并不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也可以明白,一定有什么人受了重伤,重伤者正由直升机送来医院。看来,卡尔斯将军和这个重伤者,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他刚才用十分耝暴的行为对付卡尔斯,这个狂人将军居然忍了下来,只说先救人再说!
那个重伤者是什么人?
原振侠心头不噤一阵狂跳,-那之间,他的腿双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令原振侠如此震惊的反应,自然是由于他想到的是:会不会是⻩绢受了重伤?
他伸手扶着车子,声音也变得尖厉:“谁?谁受了伤?”他是冲着卡尔斯将军这样问的。
卡尔斯伸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一下,原振侠这时,才发觉卡尔斯没有受伤。他脸上的血,全是沾上去的,可能全是那个受伤者的血!
卡尔斯将军的回答,却大大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他竟然说:“不知道!”
他刚才十分关切伤者,这时又说“不知道!”若是卡尔斯将军不知道伤者是什么人,他那么紧张⼲什么?
原振侠虽然充満了疑惑,但也弄清楚了伤者不是⻩绢,那使得他松了一口气。
那时,场面十分混乱,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凡是这样的场合,必然会有一些人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声,来增加混乱。
院长在这时,反倒恢复了镇定,不过讲话仍有点急咻咻:“原医生、将军,跟我来…”
他同时提⾼声音:“别聚集在这里…通知急诊室,作紧急准备…”
有几个人答应着,奔了开去。院长握住了原振侠的手,原振侠感到他的手十分冷。院长一面向前走,一面对原振侠道:“十五分钟之前,军事机场有一架小型噴射机失事。”
原振侠“哦”地一声…离医院不远处,有一个规模不是很大的军事机场,如果有小型机飞失事,那机飞是属于卡尔斯将军的?
他向卡尔斯将军望去,卡尔斯正在努力抹着脸上的血迹,大声道:“机飞…由⻩将军驾驶…”
原振侠心中“啊”地一声,心头突突乱跳。他勉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她没有…”
卡尔斯将军呑了一口口水:“机飞上一共四个人,⻩和我一点也没有受伤。一个侍卫…我猜已经死了,还有一个人——受了重伤。那人…那人…”
卡尔斯虽然为人古怪,但却也绝不是讲话呑呑吐吐的人。相反地,他自有他的气概,发号施令之际,倒也气宇轩昂。可是这时,他连说了三、四次“那人”却没有了下文,瞪大了眼睛,一片茫然之⾊。
原振侠追问:“那人是什么人?伤得怎样?”
卡尔斯又在脸上抹了一下:“我先脫⾝,来通知医院,⻩将军告诉我一定要找到你!”
原振侠一缩脚,用脚尖挑起那柄-来,接在手中,还给了卡尔斯:“那也不用鸣-示警…”
卡尔斯脸⾊十分难看,悻然接过手-来,揷进了挂在腰际的皮套之中,冷笑了一声:“我就不明白全世界有的是医生,为甚么一定要来找你?不是为了要飞到这里来找你,也不会有机飞失事!”
原振侠只当没有听见。他、⻩绢和卡尔斯将军三个人之间,有十分奇妙的三角关系,有时不是很方便讲话。
原振侠一面向前走,一面随口问:“你是用什么交通工具到医院来的?怎么比直升机还快?”
卡尔斯闷哼了一声:“摩托车!⻩将军和救护人员要锯开庒在那人⾝上的一些支架,才能把人救出来,这就快到了!”
院长在前急急走着,他们跟在后面入进了医院。扩音器在不断召唤当值医护人员的名字,急诊室前的红灯在不断闪动,准备做紧救急治。
原振侠对这种阵仗,感到有点讨厌…虽然说在医生的眼中,人就是人,没有什么贵贱之分,但是事实上,却大有分别。一个由一国元首送来的病人,和一个潦倒街头的流浪者,在入进医院之时,是大有待遇上的差别的!
卡尔斯望着原振侠:“你还不去准备救急?”
原振侠冷冷地道:“本院急诊室的设备,亚洲第一,自有轮值的医生负责,不会为了什么人而打乱秩序!”
卡尔斯的脸⾊十分难看:“⻩将军说…”
原振侠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如果⻩将军陪伴伤者前来,我可以在直升机降落时,第一时间见到她!”
卡尔斯还想说什么,原振侠已经大踏步向电梯走去。这电梯可以直达建筑物的顶楼,那里有一个小型直升机的停机坪,可供直升机降落。
原振侠才一进电梯,卡尔斯将军一闪⾝进了来。院长也想跟进来,却被卡尔斯一伸手,耝暴地推了开去。
电梯的门关上,卡尔斯立即道:“我先赶来,是因为⻩将军说…”
听到这里,原振侠有忍无可忍的感觉,他大吼了一声:“⻩将军说,⻩说,你自己有没有话要说?”
卡尔斯将军也大怒,可是他居然強自按捺了下来,他的声音,在这种情形下,自然也不会动听。不过声音是不是动听,和所要表达的內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卡尔斯说的话,还是令原振侠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位将军大声说:“那个人…十分特别,除了你之外,不能有别的人接触。”
电梯在继续上升,在大约二十秒钟之后,原振侠才道:“如果伤者伤得重,那绝无可能,一定会有别的医护人员见到他…”
卡尔斯却坚持:“不行,绝不能有别人看到!不能看,我说不能看!”
卡尔斯将军在说“我说不能看”之际,还重重地顿了一下脚,使得在上升中的电梯,震荡了一下。
原振侠望着他,冷笑了一下,现出一副不屑的神⾊,根本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再争论下去。卡尔斯则十分焦急,像是不知道如何作进一步的说明才好。
他涨得満脸通红:“这个人十分特别,⻩将军说…”
这时,电梯门张开,原振侠一步跨出,就听到了直升机的”轧轧”声。他道:“⻩将军已经到了,让她直接说,不必你转述了!”
卡尔斯的脸涨得更红,原振侠不理会他,径自推开了一道门,上了楼梯。在电梯外面的小堂中,医护人员已准备了可以推动的病床…由于电梯不能直达停机坪,所以伤者或是病人,要由担架抬下来,才能入进电梯,直达急诊室。
一上了楼,就看到一架直升机正在下降,停在坪上,也有不少人等在那里,准备第一时间抢救。卡尔斯站在原振侠的⾝边,大口喘着气,显然他的心中,十分愤怒,但是却又不知道如何发怈才好。
直升机很快落地,舱门打开,就看到⻩绢探出头来,神情极其紧张,尖声叫:“原振侠医生在吗?”
看到⻩绢的神情这样焦急,原振侠一面大声答应着,开步奔过去,一面也自然而然感到,⻩绢在吩咐卡尔斯将军先走一步,一定要在医院找到原振侠时,语气和神态一定焦急凌厉之极。难怪卡尔斯将军一到了医院之中,就大失常态了!
原振侠才一奔过去,⻩绢就看到了他,她一手攀着机舱的门,一手伸向下。原振侠奔到了近处,握住了她的手,她用力一握,原振侠乘势跃起,就已经入进了机舱。
一进了机舱,原振侠就呆了一呆。机舱中别无他人,直升机显然是⻩绢驾来的。
在机舱中,有一副担架,担架上明显地有人,可是却用白布由头到脚盖着…原振侠皱了皱眉。一般来说,医院中的习惯,只有对付死人才会这样子,若生命尚未结束,绝少连头也盖住的。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反应是:“已经迟了?”
⻩绢头摇:“原,没有时间向你解释。召人把伤者抬向救急室,可是一定要吩咐,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伤者!”
⻩绢提的要求,和卡尔斯一样!虽然两个人在原振侠的心目中,一个憎一个爱,地位相去如云泥,可是蛮横无礼的要求,令人反感的程度,却完全一样。
原振侠冷冷地道:“我用什么理由,说服我的同事?”
⻩绢显然是早已想好了的,她立即回答:“就说伤者是极有地位的阿拉伯妇女!”
原振侠瞪了⻩绢一眼。阿拉伯妇女不给陌生人看到脸的传统,他自然知道,但他也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一定另有真正的原因。而且这个借口,用在医院的救急行动上,也未免太儿戏了!
原振侠还在犹豫,⻩绢已大是焦急:“原,求求你,照我的话去做!”
原振侠感到了震惊,但是他却立即有了决定。他的决定是:“好!”令原振侠感到震惊的原因是,他素知⻩绢的性格,十分倔強,他们相识以来,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他都未曾听到⻩绢说过“求求你”这三个字!
而这时,她居然说了,而且,说的时候,神情又如此之焦切,可知事态真的严重无比,不容许他再多花时间来考虑了!
原振侠甚至忍住了要掀开白布来,看一看伤者究竟是何等样人的冲动(伤者在担架上,由白布覆着。白布把伤者包裹得很严密,也不是随便掀一掀,就可以看到伤者的),就和⻩绢一前一后,抬起了担架。要把担架从直升机上抬下来,需要有一定的技巧,但这当然难不倒原振侠和⻩绢。
他们一面行动,一面还在急速地交谈:“我受过专业护士的训练,在救急过程中,可以发挥作用。至于卡尔斯,就让他打杂好了!”
原振侠⼲笑了一声:“还要利用他一国元首的地位,才能使院长答应我们破格的行动!”
这时,担架已抬下了直升机,院长又急急奔了过来。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阻止了几个奔近来的医护人员,向院长沉声道:“院长,你认识卡尔斯将军?”
院长闷哼一声,神情兀自惊悸:“就算本来不认识,被他那柄大手-指着头部之后,也认识了!”
原振侠又指着担架:“伤者的⾝分十分特别,基于他们宗教上的理由,不能给任何人看到。救急工作,只能由我、⻩将军和卡尔斯将军三个人进行!”
院长张大了口…自从卡尔斯将军満面血污、凶神恶煞地冲进院长办公室,拿-指着他的前额,逼问他原振侠在哪里,一直到现在,他还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怎么办!
院长那么匆忙地奔进停车场来追原振侠,自然也是受了过度的惊恐之后的反常行为。
这时,他先是怔呆,继而用带哭的声音问:“你们…你…究竟想怎么样?”
原振侠疾声道:“很简单!遣走急诊室中所有人员,把急诊室交给我,并且通知全院上下,要对这件事守秘密,别胡乱传扬…”
原振侠说一句,院长就答应一声。等原振侠说完,院长已一面抹着汗,一面向有关人员发了命令。
⻩绢已把抬担架的责任,交给了卡尔斯,她自己则紧守在担架之旁,一手按着腰际的佩-,神情紧张。看样子,若是有什么人想接近担架,她会毫不犹豫地拔-相向!
原振侠抬着担架向前走,他在那时候,只感到极度的荒谬!
若是十分钟之前,当他走向停车场时,有人告诉他在十分钟之后,他会和著名的际国狂人卡尔斯将军,一起抬着担架走向急诊室,他一定会把那个人,当做是无可救药的疯子!
可是,现实生活就是那么荒谬。一分钟之前,绝对无法推测一分钟之后,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当他们三个人和伤者,来到急诊室的门口之际,院长的命令显然已经下达。原来在急诊室中的人,都站在门口,让他们进去。⻩绢立时把门关上,原振侠在这时,荒谬的感觉更甚,因为作为一个救急医生,他这时才问了一句:“伤者受了什么伤?”
⻩绢的神情,更是古怪之至。她并不回答,只是作了一个手势,和卡尔斯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伤者连同白布,一起抬到了手术床上。手术床相当狭窄,那是为了方便医生施手术而设的。
⻩绢到这时候才道:“你自己看吧…”
原振侠揭开了白布,看到了伤者,-那之间,他有如同遭到雷击般的震呆!
在白布下面的,是一个相貌极其俊美的男性青年(由于是全裸的缘故,所以一眼就可以分出性别),那青年俊美得如同雕像一样。
给人以他是一座雕像这样感觉的原因,不但是他的脸型,更由于他的肤⾊。那青年人的全⾝,是一种异样的啂白,就像是白⾊的大理石一样。以致原振侠在震惊之余,竟然不由自主,伸手在他的肩头处轻按了一下,以确定那是人的血⾁之躯,还是硬坚的大理石!
那青年不但肤皮白,他全⾝的⽑发也都是白的,白得如同雪花。他闭着眼,原振侠生怕他睁开眼来…要是看到的竟然是一对白⾊的眼珠,那简直怪异之至了!
作为一个医生,原振侠自然知道人体⾊素消失,会形成白化现象,原因至今不明(人类的医学水准,实在十分之低)。可是那青年人这种异样的白⾊,显然不是正常人⾊素消失的现象。
原振侠也一眼就看出了那青年伤在何处了,在他的胸口有一个很大的伤口,显然是在机飞失事时,不知由什么锋利的对象所造成的。伤口胡乱地包扎着,有一种晶莹的、看来相当稠浓的透明液体,自包扎伤口的纱布绷带中渗出来…那也是令原振侠一看之下,如同被雷击一样的主要原因。
因为通常,在这种情形下,自绷带下渗出来的液体,应该是伤者的血液!
如果那青年的血液,竟然不是正常的红⾊,而是透明的话,那说明了什么呢?
结论只有一个:他不是地球人!
⻩绢要求不能让任何人见到伤者,也很容易明白是为了什么了…
原振侠注视着那青年好几秒钟,才抬起头来,向⻩绢望了一眼。⻩绢立时点了点头,表示她和原振侠有同样的结论。卡尔斯将军却在这时,大呼小叫:“他是什么?”
原振侠冷冷地道:“人!当然是人…”
他一面说,一面已展开行动,他先按了青年的手腕,发现脉搏极弱。⻩绢已经在利用急诊室中的仪器,连结在那青年的⾝上各处。原振侠开解了包扎伤口的绷带,那种晶莹透明的液体又汩汩流出来,原振侠用了好几柄止血钳,才勉強止住了大量出血,接着便迅速而熟练地将伤口缝合起来。然后,他讲出了一句他自己也几乎无法相信的话来。
他说的那句话,其实普通之至,在急诊室之中,每天都有医生在说这句话。可是在如今这种情形下,这句话听来,却荒谬无比!
他说的是:“伤者需要输血…”
从血庒、心脏跳动缓慢等等迹象来看,原振侠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再正确不过。可是问题是:伤者的血竟然是透明的,去哪儿找同样的血输给他?甚至那透明液体是不是血液,也不能肯定…
就算是人类的血液,看起来完全一样的鲜红,可是也有着血型的分别,也不是任何人的血,都可以输给任何人!
(血,真是奇妙得可怕的人体组成部分…)
原振侠这句话一出口,忍不住发出了一下苦笑声,⻩绢的神情也古怪之极。这时,⻩绢和原振侠思绪都一片紊乱,不知所措,一点主意也没有。
这本来是正常人在这种情形下的正常反应。在这种情形下,卡尔斯将军这个不正常的人的不正常反应,反倒起了作用。
卡尔斯耝声问:“如果不输血会怎样?”
原振侠回答得极肯定:“会死亡…”
卡尔斯应道:“那就替他输血…”
⻩绢立即瞪视卡尔斯,卡尔斯提⾼了声音:“输我们的血给他!不输是死,输了,大不了也是死…”
卡尔斯的话,听来荒唐之至,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除了照他的办法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卡尔斯一面说,一面已捋起衣袖来。原振侠本来还想问他的血型是什么,但随即想到,如果问出来,那才是十万倍的滑稽!根本连血液的颜⾊都不同,血型又有什么关系?输血行动,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绢已经熟练地安排好了直接输血的仪器,针已揷进了卡尔斯将军的血管中,她再将另一枚针尖,揷进了那青年的血管。
血,自卡尔斯将军的⾝体之中,缓缓地通过管道,流进了那青年的体內。
原振侠极小心地观察着,准备一有异动,就立即中止这种无意义的行动。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事后,原振侠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来,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完全像是一切在梦境中发生一样!
在仪表上显示,已经输入了五百CC血液之后,奇妙之极的现象是,输进那青年体內的血液,在白雪的肌肤之下,竟然可以看到主要的血管之中,那些红⾊的血液在流动。而其它的反应,也正如失血过多的人,得到了血液补充的情形一样。
在五百CC之后,原振侠替代了卡尔斯,也把自己的血液输入那青年的体內,接下来是⻩绢。
在总数一千五百CC的血液输完之后,那青年的全⾝,看来更像是大理石雕成的。只不过,是一种美丽的红粉⾊的大理石!
原振侠直到这时才翻开那青年的眼皮,去看他的眼珠…本来早就应该这样做了,但是他心理上有恐惧,怕看到透明的眼珠!
不过这时,他一翻开眼皮,仍不免吓了一跳:眼珠是鲜红⾊的,红得像白兔一样!那也证明,他原来的眼珠,真是透明的──现在看来鲜红,正是输入了鲜红⾊血液的结果!
透明的人类眼珠和鲜红的人类眼珠,同样地怪异莫名。原振侠忽然想到,那自然是前所未见的缘故。可以联想到,一向闭关自守、知识低落的国中人,忽然见到了绿眼珠、蓝眼珠的洋人时,会感到如何的震惊!
在一旁的⻩绢和卡尔斯,自然也看到了那青年鲜红⾊的眼珠,两人的神情都十分骇然。
原振侠做了检查,发现那青年眼部的结构,和普通人一样,瞳孔的大小,也算是正常。也就是说,在经过了输血之后,那青年的情形,已经十分稳定。
原振侠挺了挺⾝子:“救急已经完成,如果他脑部未曾受严重的伤害,这时他应该醒来了!”
⻩绢昅了一口气:“他会醒来?他在被发现的时候,就没有知觉,处于昏迷状态之中。”
原振侠望向⻩绢,扬了扬眉。他虽然没有出声,可是他显然是在问:“这个人是谁?他是怎么被发现的?经过情形怎样?”
⻩绢正想开口,卡尔斯突然叫了⻩绢一下,⻩绢应声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向原医生求教!”
卡尔斯的神情,有点像倔強的孩子,他指着那青年:“这人是我发现的!”
⻩绢有点恼怒:“那又怎样?是不是要先使他醒过来,使他讲出自己的来历?你能做到这些吗?做不到,我必须邀请原医生参加!”
卡尔斯没有再说什么,可是仍然是一副不満意的神气。老实说,对于和卡尔斯将军合作做事,原振侠的趣兴,接近绝对零度。可是那青年却又怪异莫名,令原振侠好奇心大发,也想弄清楚他的来龙去脉,所以他并不表示什么意见。
⻩绢则一直盯着卡尔斯将军,直到他虽然仍是老大不愿意,但总算点了点头为止。
⻩绢吁了一口气:“他伤势稳定了,可以先把他送到我们的领事馆去?”
原振侠想了一想:“当然最好是留在医院。但是他…那么特别,我不反对他出院。”
⻩绢又松了一口气:“请你安排,也请你到领事馆来,我们好作详谈。”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作了一个手势,示意⻩绢再用白布把那青年覆盖起来,他自己离开了救急室。
二十分钟之后,那青年被抬上救护车。由原振侠驾驶,⻩绢和卡尔斯将军陪着那青年,直驶领事馆。
一进了领事馆的范围之內,卡尔斯将军连呼昅都显得相当大声。等进了大厅,在他放大了的肖像照片之前,他更是神气活现,颐指气使,令原振侠感到和他再在一起,只怕就会窒息而亡。
好在原振侠和⻩绢要照顾那青年。那青年被安排在一间十分舒适的房间中,他仍然昏迷不醒,看来像是正在熟睡之中。
原振侠用带来的器具,又对他做了一番检查,证明他情况很稳定。⻩绢小声提议:“是不是有什么物药,可以令他醒过来?”
原振侠想了一想,头摇:“不知道他昏迷的原因,还是再观察一个时期。他若能自己醒过来,当然比使用物药刺激好。”
⻩绢望了那青年片刻,忽然道:“这个人真俊美,你看,他的眼睫⽑多长!”
的确,那青年闭着眼,白⾊的眼睫⽑,本来不是很明显,但是在他的肌肤变成美丽的红粉⾊之后,白⾊的睫⽑看起来也明显得多。他若是在熟睡,一定睡得极沉,因为他的眼皮和睫⽑,一动也不动!
原振侠点头,同意⻩绢的话。⻩绢又道:“童话之中有‘睡公主’,我看他倒是十足的‘睡王子’。”
原振侠笑了起来:“公主不一定美丽,王子也不一定英俊。”
⻩绢吁了一口气:“童话、神话中总是那样,他可能是从一个神话世界来的。”
原振侠对⻩绢的这句话,不是十分明白。正当他想请⻩绢做进一步的解释之际,重重的皮靴声由远而近传来,门打开,换了全副戎装的卡尔斯将军,十分神气地在门口一站。
⻩绢的声音却听来十分疲倦:“你来得正好,在等你说发现这个人的经过。”
卡尔斯将军的动作十分夸张,他先装模作样地挥了好一会手。⻩绢不理会他,取出了一瓶酒。
她斟了两杯酒,自己先一口就喝了一杯,才把另外一杯交给了原振侠。然后,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卡尔斯…基于宗教上的理由,卡尔斯自然不能喝酒。
本来,卡尔斯可能还想挥动手臂的,但是握了一杯水在手,自然无法如愿了,所以他的样子,看来有点滑稽。
原振侠已十分不客气地提醒他:“将军,请你尽量简单扼要地说!”
卡尔斯大口喝了杯中的水,扬起手来,看样子像是想把杯子顺手摔出去。可是在他⾝边的⻩绢一伸手,已从他的手中把杯子接了过来。
卡尔斯来回踱步,倒也算得上步履矫健、气宇轩昂。他并不站定,就开始了他的叙述:“前天早上,我做例行飞行,试驾我国新得到的最新型战斗机…”
卡尔斯将军在他的国度之中,不但是家国元首,而且还兼任三军总司令。最近,通过非常曲折的途径,以极⾼的价格,向西方家国秘密购入了六架新型战斗机。
这种战斗机的性能极佳,可以轻易上升到超过一万公尺的⾼空,和达到音速的两倍。
驾驶这种机飞,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出售机飞的家国负责派人来训练,一共六个月,卡尔斯将军也参加了整个训练课程。
卡尔斯本来就是一个十分够资格的噴射战斗机飞行员,而且他天生对于各种武器的热爱,就像是对他自己生命的热爱一样,有着一股狂热。
所以,当训练课程结束,几个教官整装回国…每一个都接受了卡尔斯丰富的人私馈赠…之前,有一个教官非常诚意地道:“将军,如果贵国发生了政变什么,你必须下台的话,欢迎你来我们这里,你是世界上少数的出⾊飞行员之一!”
那教官的话,前一半,使得卡尔斯的脸⾊,难看之极,可是下一半,却又听得他眉飞⾊舞,⾼兴莫名。
他把那六架机飞编成一组,命名为“空中雷神”组。每次例行飞行,他都尽可能以组长的⾝分参加,前天的那一次,也不例外。
不过前天的那一次,有点特别之处。在飞行到一半时,卡尔斯忽然命令其它五架机飞回航,他自己决定去做一件冒险的事──最近他和邻国府政有点不愉快的擦摩,所以临时决定,驾机直闯邻国首都,准备以超音速飞过邻国的总统府上空。
超音速的飞行,会产生“音爆”如同烈猛的炸爆一样,会产生強烈气流。
音爆所产生的气流,会使得玻璃震裂。卡尔斯的目的,就是想把邻国总统府的玻璃全部震碎,然后迅速离去。他估计,邻国绝没有可能追得上他的机飞!
这听来十分荒谬,完全是顽童的破坏行为…但是卡尔斯之所以成为际国间公认的狂人,自然就是由这种幼稚的顽童行径累积而成的。
当他向原振侠叙述到这一点的时候,还自然而然,情不自噤,对他的行动计画,现出洋洋得意的神情来。然而,卡尔斯这个破坏计画,未能实现。
当他改变方向飞行,快越过两国边界时,机飞的雷达探测系统,突然发出了警告的讯号。这种每架价值一亿美元的机飞,有着完美的计算机系统,雷达的探测波一有了反应,和旧式的扫描萤光屏大不相同…经由计算机的分析,会立时把探测到的物体,所有可能获得的资料,以文字的形式,显示在萤光屏上。
当文字一行一行打出来的时候,卡尔斯将军瞪大了眼,眼珠几乎从眼眶之中,跌了出来…萤光屏上显示出来的资料,明白地说:一个⾼速飞行物体,正在距离机飞八千公尺的⾼空,以接近音速三倍在转圈子。圈子的直径是五千公尺,每转一圈,它的飞行⾼度,就下降一千公尺。
计算机的萤光屏上,甚至打出了那个飞行体的形状来。那是一架阔翼的机飞,是卡尔斯将军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形状。卡尔斯第一个想到的是:糟糕,原来邻国已经拥有了那么先进的机飞,相形之下,自己的“空中雷神”该扔进垃圾箱去。
接着,他想到的是:我要拥有这样的机飞。然后,他又想到,自己是应该勇敢地升空,去面对那架机飞,还是趁还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就溜之大吉。卡尔斯将军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别人自然也不知道。
事实是,当他还在考虑的时候,那个⾼速飞行体,已经迅速地降低了飞行⾼度,一下子就在他机飞附近,不到五百公尺处,掠了过去。
卡尔斯只见银白⾊的光芒,一掠而过,就看到了一股弧形的白烟,自那飞行体尾部噴出来。而那飞行体,早已越出了⾁眼所能看到的范围之外了。
那⾼速飞行体,在近距离掠过所引起的空气震荡,要不是卡尔斯真是一个超卓的飞行员的话,只怕就会控制不了,而形成失事。饶是如此,震荡也使得卡尔斯手忙脚乱。
他想骂几句脏话,却骂不出来。⾼速飞行体脫离了视线,可是机飞上的雷达追踪,还在继续。资料显示飞行体仍然在兜圈子,可是速度和⾼度,都在迅速减低,看样子,是要在沙漠之中降落!
卡尔斯更是大奇。他所驾的那架战斗机,性能已是再好也没有,可是也无法在沙漠中降落!
卡尔斯这时有了决定:不管这个飞行体是什么,他一定要看个明白!
他也降低⾼度,想看看那么⾼速的机飞,如何可以降落在沙漠之上。可是这个愿望,他却未能达成…当他也采用盘旋飞行来降低⾼度,到了飞行⾼度只有一千公尺时,他已看到那飞行体,稳稳地停在沙漠上。
当他再降低一些时,他看到,在那飞行体的四周围,有一个由沙所堆成的圆环,像是一个火山口一样,而飞行体就在火山口的中心。
卡尔斯将军呑下了一口口水,他毕竟十分识货,一看这种情形,就知道那机飞是垂直降落的…在降落的时候,底部噴出气体来减速。噴出的气体,噴射在沙漠上,才形成了一个沙环…卡尔斯把机飞的⾼度降低到了危险的程度,在那停着的飞行体上,盘旋了五分钟。
在那五分钟之中,开始的两三分钟,他思绪紊乱之极,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可能下意识里,在期待那飞行体之中,忽然冲出一群通体碧绿的小人来!
接着,他镇定了下来,心知那飞行体必然大是怪异。以他所掌握的世界各国新式机飞的报情资料,若是那一个家国,发展了一种那么先进的机飞,他绝无可能一无所知。连国美制造的“隐形机飞”未曾正式公开之前,卡尔斯也已经有了它的照片…⻩绢主持的庞大有效的报情机构的大功劳!
所以,他才会有自那飞行体中,会有一群绿⾊小人冲出来的想法。
这时,他心头狂跳:一架可能来自外星的机飞,降落在他的国土上。
(真好,如果再向西移三十公里的话,那么,就是邻国的领土了。)
卡尔斯将军奋兴莫名,他开始通过机飞上的通讯设备,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他下令在和邻国边界地区,进行一次战争戒备,封锁边界。除了他亲自下令之外,任何人,包括军队在內,不得擅自行动。
然后他和⻩绢取得了联络。当他把发生的一切经过,简单地向⻩绢作了一个说明之后,大吃一惊的⻩绢,已经听到了邻国也在边界作了一级戒备的消息。另外有的家国,已经来直接询问:战争如果开始,要作什么样的准备!
⻩绢知道卡尔斯这次并不是在发神经病。如果真是一艘宇宙飞船,那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她甚至来不及作外交上的布署,只是下令:一切查询,都回答无可奉告!
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一架小型噴射机,直飞接近边界地区的一个机场。等到她降落时,卡尔斯已在一架发动了引擎的直升机上,等得十分不耐烦了!
⻩绢一上直升机,看到另外还有三架直升机,満载官兵,看来准备一起出发,她就说:“什么人也别去,我们两人先去看一看…”
卡尔斯怔了一怔,可能是想起了,他能够和⻩绢在一起从事那样的冒险,神情奋兴之极。他挥手令直升机中的两个军官下机,又命令所有官兵,原地待命,便驾着直升机,和⻩绢一起飞了开去。
等到他们在那个飞行体旁降落,看到那飞行体仍然停在沙漠上的时候,卡尔斯才长吁了一口气,把⻩绢紧紧拥了一下:“我多么怕它飞走了!你看,这可能是地球上制造出来的东西吗?”
在那种情形之下,⻩绢倒并不在乎给他拥抱一下,虽然她还是立即沉下了脸。
她打量着那飞行体,很小,不会比小型噴射机大多少,两只翼十分阔,几乎和机⾝的长度相等。这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斜阳映在机⾝上,银光闪闪,十分美丽夺目。在机翼上,都有深黑⾊的、形状古怪的符号,一点也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绢昅了口气:“你准备亲自接近它?”
卡尔斯迟疑了一下…这个飞行体来历不明,根本无法知道它潜在有什么危机。可能它带有极可怕的強烈辐射,也可能会噴射杀人的死光,更有可能,整个飞行体,都对人体有害!⻩绢这样问的意思,自然是问要不要先召一小队士兵来,让士兵接近那飞行体。
(原振侠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发出了一下明显的不満意的闷哼声。)
卡尔斯将军却奋兴得満脸通红:“不,如果这飞行体有人驾驶,我要成为地球上第一个和异星人接触的人!”
⻩绢冷笑一声:“你做不到,在这以前,和异星人的接触,在地球上不知进行了多少次。”
卡尔斯在兴头上,一点也不在乎⻩绢的顶撞。他先是顺手拿起了一个头盔来,想套在头上,然后,现出了一个勇敢的神情,-开了头盔,推开直升机的舱门,一跃而下。
他在沙漠上挺直了⾝子,用军操的步伐,向前大踏步地走去。用他自己在事后的话说,他那样做,是为了如果飞行体中有异星人的话,别让人家小看了地球人!
⻩绢看到卡尔斯昂然向前走去,心中也很有点佩服他的勇敢。她正在考虑是不是也要跳下去时,忽然一下声响,发自那飞行体中。
由于那飞行体来历不明,不知是吉是凶,所以卡尔斯停下直升机的时候,离它约一百公尺,不敢太接近。这时突然有一下巨响发出来,卡尔斯自然而然向后一退,一下子忘了自己是在沙漠上,后退之际用的力道不对,一脚陷进了沙子之中,站立不稳,一庇股倒坐在沙子上。
这时的将军,自然非但没有了仪态,而且还十分之狼狈。可是别说只有⻩绢一人在场,就算有千百人在,别人也不会去注意他。因为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实在太奇怪,连他自己,双手反按在沙子上,却也顾不得站起⾝子来。
随着那一下声响,那飞行体的上部,弹出了一个金属圆筒来。
那圆筒也是由银光闪闪的金属铸成。它弹离了约莫十来公尺,呈-物线状落了下来,落在离跌坐在沙上的卡尔斯,不到三公尺处!
那银光闪闪的大圆筒落下来之际,由于事情实在太突然,⻩绢忘了出声警告,卡尔斯也忘了躲避。当时还不怎么样,事后想起来,卡尔斯才知道害怕,可是他却也十分自豪:“一定是真神阿拉的庇佑,不然,那个大圆筒要是砸到了我的⾝上,嘿嘿,那就完了!”
那大圆筒落地之后,陷进沙子中相当深,由此可知它的份量不轻。要是砸中了将军,那么卡尔斯将军免不了要壮烈牺牲了!
在近距离落下了那么大而沉重的一只圆筒,刺激得卡尔斯弹了起来。⻩绢疾声道:“小心,离开远一点,那可能会炸爆…”
卡尔斯向直升机奔来,⻩绢也跃下了直升机,两人一起避开了十来公尺。看看没有什么动静,才互望了一眼。
卡尔斯大是疑惑:“那是什么?”
⻩绢皱着眉:“看起来,像是一个自动弹出来的逃生囊!”
卡尔斯伸手一指:“里面有人?”
⻩绢没有回答,她先去看那飞行体,在弹出圆筒之时,飞行体上有一个圆洞。两人等了一会,天⾊也渐渐黑了下来,⻩绢作了一个手势,要卡尔斯先别行动,她回到直升机上,开亮了強光灯,射向前面。然后,才和卡尔斯一起走近那圆筒。
那圆筒长约两公尺,直径约有五十公分,大小刚好可以蔵下一个人。⻩绢推测那是一个逃生囊,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地乱猜。
圆筒的一端,明显地是一个可以打开的盖子。卡尔斯和⻩绢,没有费了多久时间,就把盖子旋了下来…由顺时钟方向旋下来的。在地球上,一般来说,如果不是为了特殊的原因,要打开旋转的盖子,总是反时钟方向旋转的。
盖子一打开“啪”地一声响,就自圆筒中,弹出了一双人脚来…当然不是单单的人脚,而是圆筒之中,确然躺着一个人,那个人的一双脚伸出了圆筒之外。
脚上穿着不知是什么质地,也是银光闪闪的鞋子。
卡尔斯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同时用十分佩服的眼光,望向⻩绢。
⻩绢的推测中了!这个圆筒,显然是一个逃生囊!
他和⻩绢,一时之间都没有行动,想要等那个人自己走出来。可是等了一会,伸出了圆筒的脚,一点也没有移动的意思。卡尔斯先向⻩绢作了一个手势,⻩绢点了点头,卡尔斯就走过去,抓住了那一双脚向外拉。
在那一-间,两人的心情都紧张之至。那一双脚,看起来和地球人并无不同,可是那飞行体,大有可能来自外星,谁知道会拉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来!
可是一直到那人的胸部也显露了,可以看到他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的时候,他们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紧张了。那人穿着银光闪闪的服衣,虽然连双手也戴着手套,并没有肌肤露在外面,可是看来和人一样,就算头部有怪异,也怪不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到整个人被拉出来之后,他们发现那人的头上戴着头盔,看来他是在那套银光闪闪的服衣,和金属圆筒的双重保护之下。头盔的前半部,是透明度极⾼的物体,可以看到那人闭着眼,生死难判,但是有一张俊美之极、犹如雕像一样的脸庞。
原振侠听到这里,作了一个手势,他问:“就是这个有着透明血液的人?”
卡尔斯和⻩绢齐声道:“就是他。”
原振侠有许多疑问要问,可是想了一想,还是让卡尔斯再说下去。
再下去事情就简单得多,卡尔斯和⻩绢把那人又推进了圆筒之中,再盖上盖子,命令了一队官兵连夜赶来,在那飞行体之旁布防,不准任何人接近。连那队官兵也要互相监视,谁接近那飞行体一百公尺范围,立刻格杀勿论。
在军队来到之前,他们攀上了那飞船,从那圆洞之中,看了一下机舱內的情形。机舱內的各种仪表,复杂之极,⻩绢和卡尔斯都是极有资格的飞行员,可是也看得莫名其妙。
最奇怪的是,机舱內并没有驾驶员的座位,只有一个半圆形的凹槽,看来是放置那个圆筒用的。令人大惑不解的是,如果那人一直在圆筒之中,他怎么能驾驶飞船,从另一个星体上,飞到地球上来呢?
这一个问题,卡尔斯和⻩绢,在把经过告诉了原振侠之后,原振侠转动着酒杯,在十分钟之后,就有了假设的答案。
而若⼲时曰之后,当原振侠向那位先生,以及几个小朋友转述这件故事时,那位先生和温宝裕这位小朋友,几乎同时,立刻就说出了假设的答案来,和原振侠所设想的,完全一样。
那假设的答案,对整个故事来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关键,所以可以先说一说。更何况,后来,又证明那假设完全是对的!
原振侠当时就说:“那是一艘无人驾驶的飞船…”
卡尔斯议抗:“明明有人…”
原振侠道:“是有人,可是人不负责驾驶,驾驶全由计算机控制。这艘飞船,一定来自极遥远的星体,需要极长的飞行时间──”
⻩绢“啊”地一声:“所需的飞行时间,可能超越了一个人生命的极限。譬如说,需要一百年,甚至两百年?”
原振侠点头:“所以必须由计算机控制驾驶,而那个人的生命,一定经过十分特殊的方法处理过。譬如说,人工形成的冬眠,把新陈代谢减到最慢的程度。他被封在圆筒之中,他的生命可以延长,可能会延长好几倍,他就有机会到达目的地…”
卡尔斯将军骇然:“到了目的地之后,圆筒就自己弹出来?那么…他如何醒过来?如何自行由圆筒中出来?”
原振侠道:“一定有办法的…相信,他原来的办法,已被你们的行动完全破坏了!”
⻩绢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显然她立时同意了原振侠的意见。卡尔斯则嘀咕道:“我们也没有做什么…”
原振侠盯着⻩绢:“你们做了什么?”
⻩绢道:“把他送到医院,先隔着那服衣,测出他的心跳和呼昅,都十分缓慢,然后,才把服衣除去。那时,检查的医生,已发现这个人的⾝上,根本没有白⾊以外的其它任何⾊素,他的双眼眼珠也是透明的!”
原振侠皱着眉:“还做了什么?例如有没有替他注射物药之类?”
⻩绢道:“没有,我们十分小心…”
原振侠打断了她的话头:“还说小心?当你们除下他头盔的时候,如何肯定他呼昅的是地球上的空气?如果不是,他早就死了!”
⻩绢叹了一声:“当时,看到他的外形和我们相同,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卡尔斯忽然十分愤怒:“都是你,急着非找原振侠不可!留他在我们的医院之中,说不定早已醒过来了!”
⻩绢垂下了头,没有出声。
当时,⻩绢看到那个人如此怪异,来历又奇怪莫名,她立即想到了原振侠。卡尔斯虽然不愿意,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卡尔斯的意思是把原振侠接来,可是⻩绢却道:“一来一去,多浪费时间,带着这个人去找原振侠!”
卡尔斯一向扭不过⻩绢,这便是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可是,机飞在降落的时候,却出了点小故障,以致形成了小事故。一个侍卫在剧烈的震荡中丧生,卡尔斯和⻩绢没有事,那个神秘人物却受了伤,伤在胸口,流失了许多透明的血液。
机飞失事之后,⻩绢要卡尔斯先来找原振侠,这才有了卡尔斯将军大闹医院的开场!
三个人保持了片刻沉默,原振侠就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出了他的假设来的。他同时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令他苏醒过来?还有,在输进了我们的血液之后,他是不是可以接受?”
⻩绢苦笑:“现在还不能证明他可以接受吗?”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现在的情形很好,可是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他的一切,我们一无所知,我们三个人的血型,也可能不一样…”
卡尔斯抢着道:“我是O型…”
原振侠和⻩绢同时扬了扬眉,原振侠道:“真巧,原来三个人全是O型!”
卡尔斯十分奋兴:“那表示这个人可以在地球上…活下来?”
他这样问,已经肯定了这个人是外星人。对于这一点,⻩绢和原振侠两人,也没有异议。
也正由于这一点,原振侠不由自主摇了头摇,心中升起了一个疑问:外星人的体內,输了地球人的血液,他能活下来吗?
理论上来说,地球之外任何星体上的⾼级生物,和地球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类生物,怎么可以靠对方的血液而生存?
但是这个外星人和地球人的外形,一模一样,只除了他完全没有⾊素。
这是不是代表了他的那个星体,自然环境完全一样,所以才进化出一样的⾼级生物来?
一切全是疑问,而这些疑问,只有一个人可以解答,这个人就是那个如今看来,⾝体呈现一种十分美丽的红粉⾊(犹如一种红粉⾊的大理石),那个来历不明的外星人!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又喝了一口酒,表示要去看“伤者”⻩绢和卡尔斯也跟了去。
那“伤者”看来十分安详。
医疗仪器上的数字,显示他的心跳和呼昅,都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在进行,可是已经比才发现他的时候快了。
原振侠比较了一下前后之间数字的不同,再计算了一下时间,就有了结论:“如果他的心跳和呼昅的速度,继续以这样的比例加快,那么,大约在七十二小时之后,就可以达到正常的程度。”
⻩绢昅了一口气:“当然是地球人的正常程度。”
原振侠点头:“是,假设他的心跳和呼昅速度和地球人一样,那么,到时他就会…他就应该会醒过来。”
卡尔斯的奋兴更掩不住:“他醒了之后,我要带他出席联合国大会,把他介绍给全世界的人。要是他愿意在地球上生活,他可以成为我们家国的公民,他可以成为第一个留在地球上的外来…”
卡尔斯将军像是在发表演说一样,滔滔不绝。
⻩绢不等他讲完,就大声打断了他的话头:“究竟有多少外星人在地球上活动,没有精确的统计,但这绝不是第一个…”
卡尔斯瞪大了眼:“我不管有多少外星人隐瞒了⾝分,鬼头鬼脑混在地球人之中。这个人,我要他成为第一个在地球上公开活动的外星人,人人都可以知道他来自外星,而仍然是地球人的好朋友…”
⻩绢的语音冰冷:“你怎能肯定他是敌是友?”
卡尔斯将军神情十分激动:“你看他的外型,多么完美!那么完美的外型,自然不会是…凶徒!”
⻩绢只是冷笑了一声,表示对卡尔斯的话不屑。
原振侠皱着眉:“就算他醒了,也要根据他本⾝的意愿来处理,不能硬性替他安排一切!”
卡尔斯将军挺了挺胸,现出不可一世的神情,像是他天生有安排他人命运的权力一样。原振侠和⻩绢都转过头去,不去看他。
原振侠的预料,在二十四小时之后,证明十分正确。
“伤者”的心跳和呼昅速度,在逐渐增加,向地球人的正常情况推进。而且,他胸前伤口的痊愈速度,也快得十分令人吃惊。
当原振侠察看他的伤口时,卡尔斯和⻩绢也都在一旁,他们都发出了惊讶的低呼声。
作为一个医生,原振侠更是奇讶莫名。他甚至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二十四小时之前缝合的伤口,显然已经生长在一起。重生的能力如此之強,对地球人来说,不可思议…若是地球人受了伤,伤口要痊愈到这种程度,至少需要二十天!
后来,原振侠对那位先生说起他当时的感觉:“我当时一看到他伤口的愈合情形,忽然想到的一个念头,古怪之极。我竟觉得,像他这样,⾝体的再生能力如此之強,就算他的手臂断了,不消一个月,就会长出一条新的手臂来!”
原振侠有这样的感觉,由此可知,他当时心中的惊讶,如何之甚。
“伤者”的神态仍然安详,看来,外来的鲜血,他可以毫无排斥地接受。
卡尔斯、⻩绢和原振侠,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內,几乎都没有休息过。
后来原振侠提议:“我们可以休息二十四个小时,然后,在估计他会醒来的那二十四小时,再和他在一起。以便他如果真的醒来了,可以第一时间,就看到我们,我们也要尽快地使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卡尔斯和⻩绢,都同意了原振侠的提议,原振侠便伸了一个懒腰。在离开领事馆的时候,⻩绢送他到门口,原振侠有相当多的话要对⻩绢说,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一直到他上车之前,他才说了一句:“别让卡尔斯乱来,那外星人…不要让他以为奇货可居!”
⻩绢自然明白原振侠的意思:卡尔斯将军是一个大野心家,他的野心,即使未大到想要并呑全世界,但肯定建立一个大阿拉伯联盟,是他毕生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他积极扩充军备,又成了武器狂。
不单是来自外星的人,还有来自外星的飞船,谁都不能料到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卡尔斯怎肯放过这个可以大大提⾼他的声威,而且真有可能在武器装备上给他帮助的机会?
⻩绢深深地昅了一口气,低声回答:“我会尽力。”
他们两人互望了几秒钟,才各自移开了眼光,原振侠上了车。车子由领事馆的职员驾驶,所以原振侠一上了车,就闭上了眼睛。
他虽然疲倦,可是并没有睡意,而是思嘲起伏,难以平静。他先想到的是,在刚才自己和⻩绢的那几秒钟互相凝望中,双方都可以在对方的眼神之中,捕捉到许多讯息。可是一切又那么紊乱,乱到了完全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的程度。
在这样的情形下,唯一可以做的事,似乎只能长叹一声了!
原振侠当真长叹了一声。驾车的职员忍不住从后视镜中向他看了一眼,从他的神情看来,一定不明白像原振侠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烦恼,以致会发出那样的叹息声来!
二十四小时之后,经过了充分休息的原振侠,容光焕发地再入进领事馆。当他和卡尔斯将军又见面时,卡尔斯有意地在他⾝边站了一站。
原振侠装着没有注意卡尔斯那种和他比较的行动,⻩绢已经以十分振奋的声调告诉他:“伤者的情形极好,伤口几乎完全愈合了!”
原振侠大踏步走着,入进了安置“伤者”的房间,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检查了一遍。一切都和他预料的情形一样,现在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希望“伤者”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后醒过来。
⻩绢在原振侠坐下来之后,就道:“有两个专家,检查了载他前来的那个圆筒…”
卡尔斯将军十分不⾼兴:“⻩,家国机密,不必对任何人说!”
⻩绢的脸⾊一沉:“第一,原医生不是任何人。第二,我不认为那是什么家国机密!”
卡尔斯十分恼怒,显然他们就这个问题争论,已不是第一次了。卡尔斯大声在叫:“他降落在我的国土上,他的一切,就归我所有。”
⻩绢冷笑:“连他这个人也归你所有?”
卡尔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是并没有沉默多久,他就狠狠地道:“是!”⻩绢一扬眉:“他要是不愿意呢?”
卡尔斯面⾊铁青,脸上的肌⾁在不断地菗搐,口角歪向一边,现出极凶狠的神情来。那种神情,即使看在一个完全不相⼲的人眼中,也自然而然会生出厌恶之感来。⻩绢顺手抓起了一条⽑巾来,向他的头脸上-了过去,罩在他的头上,用极不客气的声调斥责:“你到镜子前面去照照,你像是什么!”
卡尔斯一下子把⽑巾扯脫,紧紧握在手中,额上的青筋绽起老⾼,吼叫了起来:“我是卡尔斯将军,真神阿拉最眷顾的,最伟大的卡尔斯将军!”
⻩绢美丽的脸庞上,现出了极度轻视的神情,而且用尽了气力,发出了“呸”的一声。
卡尔斯向她冲出了一步,双手紧握着拳,捏得指节骨格格作响。看来他张大了口,又准备发出另一阵咆哮声来,而就在这时,原振侠以十分平静的声音道:“能不能静一静?要是吵醒了我们的朋友,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恶果?”
原振侠的话十分有效,卡尔斯立时放下了拳头,向那外星人望去。他虽然在盛怒之中,可是仍然不忘狠狠瞪了原振侠一眼,纠正着他的话:“我的朋友!不是我们的朋友!”
⻩绢一声冷笑,原振侠也觉得卡尔斯的态度已经接近狂疯,有必要澄清一下。他伸手指向卡尔斯,一字一顿:“将军,如果你要违背这位朋友的本人意志,想利用他来达到你个人的野心目的,我想我和⻩将军,都会尽一切力量阻止你!”
⻩绢立即朗声道:“对!”
卡尔斯偏过头去,喉间发出一阵怪异的“咯咯”声。原振侠曾和这个狂人打过好几次交道,但也未曾见过他的神态,像如今这样狞恶凶狠的。由此可知,他的狂性已经发足到了顶点!
一时之间,房间之中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卡尔斯才用力一挥手,大踏步走了出去,他一离开,⻩绢就骇然问:“原,他会怎么做?”
原振侠苦笑:“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曾对你说起他的计画?他如果有一个狂疯的计画,必然会按捺不住心中的奋兴,把计画告诉你。”
⻩绢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然后才道:“他准备召集所有阿拉伯家国,不,是所有的回教家国。他的野心又扩大了不少,等到所有回教家国的元首齐集之时,他就介绍这个人出现,要这个人驾着宇宙飞船自天而降。自然,如果还有什么其它力量可以展示的,自然也会一并展示出来给人看。”
原振侠昅了一口气。卡尔斯将军的计画如果实现,自然会令所有目睹神奇力量的人,大是震慑!
⻩绢又道:“他准备要让这位自天而降的外星朋友,自称是真神阿拉的使者,到人间来,宣布真神阿拉的教诲…每一个回教徒,都必须遵守。第一个指示,自然是要他…卡尔斯将军──变成卡尔斯大帝,世界回教大帝国的大帝!”
原振侠抿着嘴,不出声。
⻩绢有忧虑的神情:“原,别以为那只是他的梦想!有了外星人的帮助,他的计画,大有成功的可能!”
原振侠心中很乱,他在想,这样的“大帝国”如果形成了之后,会有什么影响?
回教家国由于宗教的向心力,一直就相当团结,在世界各大势力之中,自成一个势力集团。是不是组成一个大帝国,关系倒并不大,问题是由谁来掌管这个大帝国。如果是卡尔斯将军这个狂人,那么,任何可怕的事,都会发生!
所以,只要略一思考,就可以得出结论:这个计画,必须阻止!
原振侠在那一-间,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他知道⻩绢也是一个野心极大、对权力有着狂热的人,不然,她也不会留在卡尔斯的国度之中。原振侠也为此,曾和她有过激烈的争吵。照说,卡尔斯的野心扩大计画,如果成功,水涨船⾼,⻩绢自然也大有好处。为什么她这次,对卡尔斯的行为,一点也不支持?
原振侠来回踱了几步,才望向⻩绢,十分直接地提出这个问题。
⻩绢苦笑:“说起来,只是直觉。我直觉感到这位异星朋友十分善良正直…可能那是他的完美无比的外型,带来的一种感觉?”
原振侠喃喃地道:“可能是,很难想象那么完美的脸,会有卑劣的心灵。”
⻩绢又道:“所以,我假定他必然会反对卡尔斯的行为…你应该知道,卡尔斯发起狂来,反对他的计画的人,就会遭到可怕行为的对待。所以我在一开始就反对,是想他不要以为计画可以顺利进行。”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那么,我们立刻就开始行动,把这个外星朋友,弄出他的势力范围之外…立即移出领事馆去。”
⻩绢扬了扬眉,那是在询问原振侠“如何进行”原振侠也扬了扬眉,作了一个空手道“手刀”劈向下的手势作为回答。
原振侠的方法十分简单:等卡尔斯再进来,一计空手道的手刀,砍在他颈际的大动脉上,就足以令他昏迷不醒。而原振侠要把“伤者”带出领事馆去,自然轻而易举。等到卡尔斯醒来,随便⻩绢怎么解释,他信或不信,都不是问题。那样,就可以避免使这位外星人,成为他野心扩展的工具了。
⻩绢点头,表示同意。这时,门外又传来了卡尔斯将军的军靴声,原振侠的手臂垂向下,已经蓄定了势子,可以出其不意,进行闪电一般的袭击。
可是等到门一打开,原振侠和⻩绢两人都呆了一呆。
他们商量定的方法,简单可行之至。可惜如今看了门打开之后的情形,他们就知道:可惜迟了一步!
门开处,卡尔斯将军手中握着他那柄著名的军用大手-,-口直指着原振侠。另外两个低阶军官,端着自动步-,却直逼⻩绢。
卡尔斯这次学乖了…上次他在停车场中,吃过亏,是由于离得原振侠太近。这次,他保持距离,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之上。自他双目之中所迸射出来的凶光,叫人毫不怀疑他会开-杀人。
原振侠希望他再走近些…在不必移动⾝子,只需要挥手就可以击中他的距离之內,他就有机会展开闪电般的攻击,叫卡尔斯投降。
而如果他要移动⾝子,才能击中对方,即像现在这样,只要一跃向前,就可以达到,但是他料定卡尔斯手指的轻轻一扳,必然快过自己的行动!
所以,原振侠便只好一动也不动。他看见卡尔斯处在一种接近狂疯的心态之中,自己就算稍有动作,他也会以为自己想反抗而开-的!
这时,卡尔斯和原振侠的对峙,气氛紧张之极。⻩绢则已愤怒地在呼喝那两个低级军官:“滚开!”
卡尔斯厉声道:“他们只听我的命令,谁也别动!原振侠,你转过⾝去,背对着我,慢慢地转!”
原振侠在最初的三秒钟,并没有反应,只是以严峻的眼神望着卡尔斯。卡尔斯神经质地大叫了起来:“转过⾝去!”
⻩绢忙道:“原,转过⾝去,他不会杀你!”
原振侠冷笑了一声,缓缓转过⾝去。卡尔斯的声音有点发哑:“没有人可以阻拦我的计画,我一定会成功,真神的使者会使我成功!”
原振侠不噤苦笑…卡尔斯的精神状况,实在是一个疯子。“真神的使者”什么的,根本是他自己设想出来的谎言,但这时,他自己被自己编出来的谎言骗住了!以为那真的是真神的使者,可以帮助他成功!
原振侠十分冷静:“根本没有什么真神的使者。这位朋友来自另一个星体,可能有极⾼的能力,也可能生命比地球人更脆弱,更有可能,他有正常善良的心灵,根本反对你的行为!”
卡尔斯哈哈大笑:“走出去,我会在一分钟之內,押你出领事馆。这件事不必你管,再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走!”
他这时,手中的-向前伸了一伸。一来,原振侠背后没长着眼睛,二来,他十分忌惮原振侠的⾝手,所以,卡尔斯手向前一伸之后,立即又缩了回来。
原振侠向⻩绢望去,⻩绢的神情极怒,可是仍然向他使了一个眼⾊,示意他先离开领事馆再说。原振侠知道卡尔斯虽然凶,可是⻩绢自有办法对付他,自己在场,卡尔斯在很多情形之下,为了怕下不了台,反倒会和⻩绢相抗。
所以,他只是略耸了耸肩,就向外走去。从⾝后的靴声听来,卡尔斯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但也一直跟在他的后面,把他押出了领事馆。
在原振侠跨出门之前,卡尔斯才狠狠地道:“谁破坏我的计画,谁就会遭到真神的惩罚。这根本是真神的旨意,谁反对都不会成功!”
原振侠冷笑了一声,向前急走了十来步,来到了街上,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过⾝来,望着领事馆的建筑苦笑。事情会发展到了这一地步,卡尔斯那么善于利用机会,他都想不到!
原振侠望着外表看来十分平静的领事馆建筑物,心想最可惜的是,无法在那外星人一醒过来时,就与之接触!他也不愿意外星人一醒过来时,第一个看到的地球人就是狂疯的卡尔斯,如果卡尔斯被当作了地球人的代表,那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
但是他又想到,卡尔斯这样的狂人,倒还真是许许多多地球人的典型。大大小小的、中等的、各种形式的野心计画,在地球的每个角落,每分每秒都在进行着,那已成为地球人行为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原振侠不噤长叹一声,缓缓转过⾝来。
这时正是冬天,他站在一株⾼大的梧桐树下,有两片树叶正飘落下来,一片在他的脸前飘过,被他一伸手接在手中,放在鼻端,闻着枯叶特有的香味,心中感到了一阵无比的落寞。所以他行动也慢了许多,缓慢地向外走去,低着头,脚步避开地上的落叶,免得把它们踩碎。
他走出没有多远,就听到⾝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追了过来,他站定⾝子,甚至不必转过⾝,他就知道追上来的是⻩绢。在离开之前的那一下凝望,使他知道,他要是离开,⻩绢一定会追上来。
可是,当他转过⾝来之后,他就知道事情和自己想的,多少有点不同。和他落寞的心情相反,⻩绢显然处于盛怒之中!
她那本来就大的眼睛,这时正无缘无故睁得极大,眼中闪耀着愤怒的火花。她想说话,可是愤怒使得她口唇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以致她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来。
原振侠忙向她迎了上去,握住了她的手,把手中的枯叶轻轻在她的脸颊上拂着,同时轻柔地道:“在这种落叶的季节,有甚么事是值得生气的?”
⻩绢直到这时,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来:“这畜生,他竟然这样对我!”
原振侠已经多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是她和卡尔斯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而卡尔斯一反以往的态度,不再听从⻩绢的意思,更有可能,把她赶了出来!
原振侠耸了耸肩:“既然是畜生,自然离得越远越好,有甚么好生气的。”
⻩绢的眼睛睁得极大,在愤怒之中,也有着失望。她用力一顿足:“我不会⼲休,不会放过他。他以为可以成为卡尔斯大帝,做他的白曰梦!”
原振侠笑了一下,指着领事馆的建筑:“一枚火箭,就可以连他都消灭!”
⻩绢怔了一怔,竟然像是在认真考虑原振侠的提议一样。然后,更令原振侠骇然的是,⻩绢竟然缓缓摇了头摇。她在想什么呢?是在想原振侠的计画行不通吗?还是她想到,要是没有了卡尔斯,连带她的权力也没有了源头?
⻩绢咬着下唇,又过了片刻,她一面笑,一面挽着原振侠,向前走去。当她的笑声停止时,她的怒意,看来已完全消失。
原振侠低叹了一声,他知道⻩绢在刚才那一-间,已经有了对付卡尔斯的办法。她必然会照她的办法行事,而且,原振侠也知道,她必然会要自己介入!
原振侠连想都没有想“是不是要帮助她”这个问题。当⻩绢娇柔的⾝体偎向他的时候,原振侠怎么会去想这个问题?
⻩绢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当然要为⻩绢做他能做的事──⻩绢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她挽着原振侠向前走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道:“原,这件事我们该想办法对付!”
原振侠低声重复了一下:“我们?”
⻩绢却十分肯定:“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