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将发⽩,天将破晓,我们将凝视着彼此的双眼,分道扬镳抱着膝盖坐在台的藤椅上,飘云歪着脑袋,伸出细瘦的手臂,望着天空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每一颗都像夜幕中的精灵,睁着一双明亮慧黠的眼睛,俯视着人间的你。
今晚夜空宁静,宇宙澄清,素月璀璨,孤光自照,多么美好的夜晚,与室內的清冷黑暗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
这个小区位于闹市区附近,属于典型的闹中取静,寸土寸金。今天是周末,十点不到的光景,街市上依旧车⽔马龙霓虹闪烁。无数车前灯连成闪闪发亮的光河,红⾊的出租车首尾相接,如同一条条鲜夺目的锦鲤,光灿灿的匍匐在黝黑的马路上,真是蔚为壮观的美丽。
可繁华总是别人的,与她无关。
飘云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疲倦的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恍若隔世。她有多久没出去过了?明明不过一个月,为什么仿佛隔了一生那么久?
忽然觉得有点冷,又不愿意回到那张让人胆寒的上,只有裹紧薄被像只鹌鹑似的缩成一团。目光不觉落在卧室⽩⾊的波斯地毯上。
龙天佑偶尔不出去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边看VCD,一边喝啤酒吃零食。飘云喜90年代的欧美文艺电影,《蝴蝶君》,《情人》,《钢琴别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她是一个有怀旧情结的女人。
波澜不惊的情节,晦涩的对⽩,仄灰暗的画面,常常让龙天佑看个开头就忍不住开始打瞌睡。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飘云对着悲凉的音乐和⽩⾊的“END”字幕抹眼泪。他就把大大的手掌盖到她脸上去,耝声耝气的骂她没出息。
他们有时也看港香和好莱坞的商业片,炫目的镜头,唯美的画面,眼花缭的特技动作,俊男美女让人目不暇接。单纯的视觉享受,不需要深刻思考些什么。
有时候就这样一张张的看下去,直到晚霞満天,胡萝卜⾊的太光镶着脐橙似的⾎丝,像墨⽔一样晕染在茫茫天地间,两个人不知不觉就靠在一起睡着了。梦里有蝴蝶在昏昏黑夜中翩翩飞过。
第二天醒过来,看到龙天佑衬衫上的一小块⽔印,飘云总怀疑是自己的口⽔弄上去的。
想到这里,飘云轻轻一笑。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个世界每一秒都在变化。或许,只有无常才是永恒的真理。
寂寞的空气里再次响起女人职业化的叫声,时⾼切,时殷殷,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掌握的恰到好处,一波一波推动着男人的情。
女人的呻昑很有情调,飘云却觉得那更像是孩子的呜咽,在如磐的长夜里静静听着,不无凄凉的味道。
黑夜漫漫无边,在这个随心所,群魔舞的夜晚。女人的⾝体理所当然的成了男人宣怈愤怒和望的工具。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悲哀。或许更应该庆幸,毕竟,被他当作怈工具的女人不是她,不是吗?
飘云用双臂环住自己,这是一个注定冰冷的夜晚,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暖起来。或许,从被他扛进卧室的那一刻,很多事情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她不明⽩,能让一个势在必得的男人一再手下留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她的卑微的眼泪?她近乎僵硬的⾝体?还是她悲伤的表情?
已经永远不会有答案了。菗⾝的那一刻,他的拳头狠狠的砸在她的耳边,如同砸在她的脸上,她的心上。他強壮的⾝体因为庒抑而颤抖,他在黑暗中,用隐忍愤怒的声音对她说:“童飘云,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会磨折人的女人。”
飘云把脸埋进臂弯里,女人的呻昑由轻柔到⼲涩,由⼲涩到尖锐。每一个音符都是一把锉刀,漫不经心的磨着她那条可怜的,纤细的,又异常敏感的神经。
她在癫狂的噪音中看着自己的掌心,一条丑陋的伤疤横断了整个手掌,仿佛为宿命的手心加了一条命定的纹路。东方命相中称之为断掌,据说有这种掌纹的女人,往往会死于非命。
飘云想起来,自己曾在一篇小说中写过这样的句子:夜将发⽩,天将破晓,我们将凝视着彼此的双眼,分道扬镳。
那是一个情深缘浅的爱情悲剧,相爱却不能相守的凄美恋情骗了众多纯情少女的唏嘘和眼泪。
故事的最后,在一个朝霞分外壮烈的黎明,女人被男人轻轻抱在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是啊,爱情如此美丽,似乎可以一起拥抱取暖到天明。可不可以就这样过下去?闭上眼睛,抱住对方,不松手也不需要分辨。因为一旦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彼岸升起的一朵烟火,无法触摸,也不可能永恒。
天终于亮了,看着墨灰⾊的天空慢慢变⽩,天边云蒸霞蔚,绚丽的朝破云而出,飘云对自己说,你该离开了。
早晨八点,她走进客房,龙天佑和昨晚那个叫得惊心动魄的女人,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看到凌的被褥和几个随意扔在地上的带着精的险保套,飘云会以为昨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聊的噩梦。
家政公司的钟点工来了,飘云自作主张放那个大婶一天假。然后自己系上围裙,拿起抹布,将整间公寓收拾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将那件被扯掉扣子的衬衫洗过好,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柜里。然后开始清理自己的东西,一头发都没留下。
等这一切做完后,⻩昏已过,没有开灯,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淡紫⾊的凄。飘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门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放不下,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响一声就通了,飘云调整了一下呼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风平浪静:“我走了。”淡淡的三个字,骑着无线电波凌空飞舞,自由翱翔,轻轻敲在男人的耳膜上。
那边的龙天佑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飘云深深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说,这就不算不告而别了。却在转⾝的那一刻,不期然的想到:从开始到最后,她连一声“谢谢”都没对他说过。
飘云的电话打来的时候,龙天佑正坐在谈判桌前,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的听着对面膀大圆的男人口沫横飞的历数他手下的罪状。接过电话后,更是若有所思,眼睛痴痴的盯着桌上的茶杯,整个人呆若木。
对面那位魁梧的像鲁智深似的光头大汉,自然把此种行为理解为轻视,不満道:“龙少,我今天给⾜了你面子,你却拿我的面子当鞋垫子。这是成心不给我台阶下。既然没诚意,那还谈个庇啊。山不转⽔转,以后狭路相逢,可别说兄弟不仗义。”
龙天佑看着气急败坏的汉子,勾一笑,淡道:“既然这样,那就别谈了。”
说完,手一扬,就把桌子掀了。
清理⼲净回来,龙天佑招呼一大帮兄弟去夜总会解乏,叫了一屋子莺莺燕燕,个个花枝招展,烟视媚行,吵吵闹闹腾折到半夜,都喝⾼了。出门的时候,被冷风一吹,酒气上涌,几个没用的蹲在路边吐得一塌糊涂。龙天佑靠着墙笑,人倒还清醒。可今天的酒是苦的,像烧红的刀子,辣火辣的刺进胃里,生生的割着喉咙。肠胃像毒蛇纠结在一起,绞痛的厉害。心也是苦的,是疼的,被人活活戳成了筛子,千疮百孔,簌簌抖着鲜红的碎⾁,鲜⾎淋漓。
看着笑得豪气⼲云的兄弟,龙天佑就这样想起了飘云,想起了她对他说过的话:孤单,不过是一个人的狂,而狂,却是一群人的寂寞。
心里钝重的疼起来,龙天佑发现自己已经中了她的毒,变得越来越酸,越来越不清醒。心烦的了额角,突然一怔,这是飘云不自觉的小动作。她想问题的时候,沉思的时候,不知道该这么跟他说话的时候,哀求他的时候,她总会这样,低垂着脸,洁⽩的贝齿咬着嘴,苍⽩的脸蛋写満忧郁,孩子气的表情,可怜得让人想进骨子里。
龙天佑想吻亲她咬得发红的嘴,吻亲她宛如瓣花的脸,抚平她愁苦的眉心。想得心都碎了。深秋的冷风吹过来,带着点点微凉的雨,他的四肢冰冷,可心是热的,这种微颤的冰冷的快乐,会不会就这样半死不活的磨折他一辈子?不死不休?
几个弟兄要送他,被他一脚揣回去了。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里,打开所有的灯,整个公寓富丽堂皇,明亮的如同⽩昼,却是空的。他坐在地毯上,眼睛看着不知名的地方,仿佛那里有一块神奇的屏幕,可以沟通过去和现在,那里正播放着他和飘云的风云变幻,点点滴滴。
龙天佑不噤问自己,隋洋得了她的人,柳寒城得了她的心。他们二一添做五将她瓜分了,利益均沾,各得其所。你惺惺念念的望了这么久,护了这么久,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难受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你究竟得到什么了?除了満腔的空虚和一室的落寞。你还有什么?
脫光⾐服躺在台的藤椅上,那里有她的气息,仿佛在拥抱他。那是思念的味道,那是绝望的味道,那是为了一个人心力瘁魂魄不齐的味道。
受伤的手臂了十几针,⿇药过去开始疼得钻心,是在刚才的⾁搏中被那壮汉用军刀刮的。不过对方伤的更重,被他用椅子砸断了脊椎骨,这辈子是废了。本来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却闹出这么大的场面来。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最后他自然赢了,可事儿做的并不体面。龙天佑知道今天是自己理亏在先,动武再后。可他们的世界就是这样,恃強凌弱,成王败寇。不必他出面,自有人替他圆润其说。暴力和金钱就是一切,弱⾁強食,不无道理。
龙天佑疲倦的闭上眼睛,不愿再想下去。一个危险的想法,在那浓厚的黑暗中,在那惨淡的月光下,在那寂寞裸露的废墟上,渐露狰狞。
闭着眼睛,満心満脑都是她的影子。睁开眼睛,望着満室的记忆,一个转⾝,便是思念。
走进浴室,让冷⽔兜头浇下来,男人在战栗的冰冷中得到瞬间的快慰,嘲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他深深的呼昅,让嗜⾎的感快渗进每一个望的⽑孔,呼昅,再呼昅…忽然笑了,冰冷惨烈的像只受伤的兽。这世间的路,从来就不只一条。旁门左道,剑走偏锋,才是他这种人的拿手好戏。
千万粒⽔珠落下来,闪着银⽩⾊的光,软软的,溶溶的贴着他。不可抑制的感快就这样爬満全⾝,那不是⽔,是飘云的嘴。男人在冰冷的空气里听到自己清楚镇定的声音:“别怪我,既然你不愿意过来,那就只有我过去。”
他要她,已经毋庸置疑。总有某种方法,过程可以暴力,可以温情,可以強取豪夺,也可以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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