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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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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月球开拓者

  “您是否知道,摩博士,让您倒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坐在双轮车安乐椅上的那个人说道:“从根本上说,就是因为您不在那个星球上。”

  “依我看,”摩反驳道:“这一点对您也同样适用。”

  人民火星财政部长①会心地微笑了一下:

  “不过,我在这里总共只呆一个星期。很快就要回到月球,到了那里,重力又可以恢复正常了。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步行,但我想坐在车上要更好些。”

  ①本节及后文所提到的人民火星财政部长“人民”一词是作者原用的,这位部长是设想中首先开拓了月球,然后又向开发火星进军的人类代表。

  “那您究竟是为了什么亲自飞临地球的呢?”

  “在某些情况下,亲临现场去看一下是完全必要的。同目前流行的意见相反,我认为单靠通讯联系是远远不能解决全部问题的。”

  摩点了点头:部长说得有道理。在许多场合下,了解某种材料的组织结构,触摸一下石头和脚下的土壤,闻一闻森林的气息,让水珠沾一沾自己的脸面,对于人们所从事的设计工作而言,都会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很可能,到了将来某个时候,人们连这些也能通过无线电来传送。但是,需要“谨防假冒”

  “要是您特意为了我才飞来的。”摩说道:“那我真是深感荣幸。但是,请您免提要我到火星上去工作的事。我很乐意过退休的生活:现在我有时能同亲戚朋友们见见面,再也不打算重打锣鼓另开张了。”

  “可是您才五十二岁。您怎么能不干工作呢?”部长深表惋惜地问道。

  “多少做点工作也就行了。古时的那些工程师们——罗马人、希腊人、印加人,——一直使我很感兴趣,可是始终没有时间去研究他们。有人邀请我到世界大学去任教,还建议我编写一本有关最新建筑方法的教科书。我也许可以通过这些工作系统地整理并发挥一下自己的某些想法…”

  “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您迟早会对写文章和讲课感到腻烦的。摩博士,您可是一位从事创造活动的人,是属于那些以亲手创造世界为最大幸福的人啊!”摩没有回答。这些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么,关于我们对宇宙升降机非常感兴趣这件事,您是怎么一个想法?”部长紧接着迫问了一句。

  “有点怀疑。我曾经找过你们。给我的回答是:这种想法是非常好的,但是目前需要把资金用在开发火星上。无非是那一套:当已经不再需要帮助的时候,却说什么我们将乐于帮助…”摩翻开了老帐。

  “这是一年以前的事了;眼下整个情况已经起了变化。现在,我们支持建造升降机。只不过不是在地球上,而是在火星上。您觉得有意思吗?”部长赶紧把话题转移开来。

  “是的。请说下去。”

  “在火星上,引力只有这里的一半。同步空间轨道的高度也要降低一半。我们的人员初步计算过,在火星上建造这种系统所需的费用可以减省一个数量级。”

  “这完全有可能。”部长的谈话显然引起了摩的兴趣。

  “这还不是全部。尽管火星上的大气很稀薄,但飓风还是有的。可是,我们那里有限风刮不着的高山。斯里康达——只不过是一座可怜的、五千米高的小山而已。而我们那座位置正好在赤道上的蒙特-帕沃尼斯山却高达二万一千米,并且也没有什么僧侣之的人物…而火卫二的位置,您一定会记得,它在固定空间轨道的上方相距总共不过三千公里而已,这样一来,恰恰在需要配重的地方,我们就已经有了现成的几百万兆吨。”

  “可是,地球之所以需要升降机,”摩说完以后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原因您是知道的。而火星要它有什么用呢?”

  “您听说过‘爱奥斯’方案吗?听说过关于使火星‘复兴’的计划吗?”

  “这我知道。您们是不是想把极冠溶开?”

  “正是这样。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大气的密度就会增加。将来可以逐步做到不需要穿宇宙密封衣;再过些时候,空气会变得适宜于呼吸。火星上将出现河和不大的海洋,随后就会生长出植物。经过两个世纪之后,火星将变成一座乐园。这是唯一能运用现代技术加以改造的行星”部长描绘了一幅引人入胜的景象。

  “事情很清楚。可这跟升降机有什么关系呢?”

  “问题在于需要将几百万吨物资运送到空间轨道上去。为了将火星加热,需要使用许多个直径达到几百公里的反镜。当冰块溶化的时候,它们将维持正常的温度。”

  “你们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各个小行星上不是有许多矿场吗?难道那里没有原料可以开采?”摩不解地问道。

  “会有一些,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适合这种用途的优质反镜要用钠来制造,而钠在宇宙中是很稀少的。最方便的是利用塔尔西斯的盐矿。很幸运,它们的位置正好紧靠在一起,就在帕沃尼斯的山脚下。”

  “确实,这一切都很有意思。”摩说道:“不过您可能还没有完全了解,为了实现这项工程,需要在许多方面进行大量的工作,比如:组织超级纤维的工业生产,可靠和检验的问题等等…我简直可以说上整整一个晚上。”

  “那倒大可不必。要是我们注意不到各种细节问题的话,我们也就不可能在火星上继续生存下去,我们的工程师们已经详细研究了你们提出的全部报告书,并且建议进行模拟试验。这种试验能够解决许多技术问题,并将验证设计方案在原则上是否可行。”

  “可是,在这里能证明什么呢?”摩问道。

  “我同意您的意见。不过,只要是直观的表演,无论它原始到何种程度,总会使许多看法得到改变。您可以搞一个最起码的、能作试验的系统——干脆就是一挂着几公斤重物的金属丝。把它从空间轨道投放到地球上。要是系统在这里能够站得住脚,那么,到了火星上就更不用说了。然后再利用这种系统运点什么东西上去,这样一来,所有的人就会看到火箭确实是过时了。试验所需的费用将是比较便宜的,可它能提供实际的经验,并且,按照我们的看法,它还可以避免成年累月的长期争论。”部长的这番话,显然是经过了深思虑的。

  “是啊,你们确实已经把所有的问题都想到了。那你们什么时候需要答复呢?”

  “老实说,最好现在就答复。但是,不管怎么说,事情总还可以缓一缓。”

  “好吧,那就请把你们的全部材料都给我发来。”摩使用了非常明确的措辞:“至于我的决定,最迟在一个星期之后通知你们。”

  “谢谢。这是我的通讯号码。您可以在任何时间里同我取得联系。”

  摩把部长的专用号码存进了自己那台通话装置的存储器。也许,就在此时他已经对整个事情作出了决定。

  要是火星人的计算中没有重大的错误——而发生错误的可能是极小的,那么,他的闲散生活就将结束。摩对自己是颇有自如之明的:在一些比较不那么重要的问题上,他往往感到难以作出决定,而在生活的转折关头,则是连一秒钟也不会犹豫的。而且,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失误。

  当部长坐在自己的安乐椅上离去的时候——他经由奥斯陆和加加林到达太平港还得有一段遥远的旅程,摩发现,原来打算在这个漫长的北方之夜里要做的一些事情再也干不下去了。突然地改变了的未来,勾起了他狂热的联翩浮想。

  摩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从桌旁站起身来走到凉亭上去。夜平静无风;寒意并不袭人——相反地却带来了清之感。天空闪烁着星光,一钩浅黄的蛾眉月正向着自己在峡湾中的映象渐渐地落下;峡湾是那样地幽暗而平静,它的水面看上去就像是上了光的黑檀木一般。

  火星在哪儿呢?摩深感自愧地承认,他甚至连今天能否看到火星都还不知道呢!沿着整个黄道向前扫视,从月球直到光耀夺目的金星以远,在那撤天空的无数颗钻石之中,他并没有找到任何同那颗暗红色行星相似的东西。真是不可思议!他,这个从来没有到过月球空间轨道以外的人,很快就要去欣赏那壮丽辉煌的殷红色景观,以及那些迅速地变换着周相的、小小的火星之月…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幻想破灭了。摩好像生了似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快步走回饭店。良宵美景已被他置之脑后。转眼之间,他已经身在和全球信息中心取得联系的工作室内,单匹马地同人类的全部知识打上了交道。

  在大学生活的年代时,摩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快速查找信息资料的竞赛中获胜——第一个回答了挖空心思到极点的评判员们所提出的各种极其错综复杂的问题。(例如:“在大学生球冠军赛双方得分总数最多的那一天,最小国家的首都的大气降水量是多少?”摩回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感到特别亲切。)随着多年的经验积累,他的手法更加熟练了,更何况他现在所提的问题一点儿也没有绕弯子。三十秒钟以后,显示装置便给出了答复。

  摩向着显示器的屏幕望了足有一分钟之久,随后困惑不解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问题他们是决不会忽略的,”他低声含糊地说道:“可他们是怎样摆困境的呢?”

  摩揿了一下“书面副本”的按钮,随后带着一小张薄纸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好好地加以研究。但是研究什么呢?问题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难道摩连如此明显的答案都看不出来吗?要是把问题提出来——那就意味着把自己置于被嘲笑的地位。然而又没有别的出路…

  摩看了一下表,时间已过午夜。可是,事情决不能再拖延了。必须马上同人民火星财政部长取得联系。

  使摩稍感宽慰的是部长那里马上有了回音。

  “真对不起,我没有吵了您的好觉吧?”摩有点言不由衷地说道。

  “没有,我们很快就要在加加林着陆了。出了什么问题?”这是部长从远处传来的声音。

  “问题在于以每秒两公里的速度运动着的十万亿吨庞然大物——您的内侧月亮,火卫一。这架宇宙巡航机将每隔十一个小时在升降机所在的区域内通过一次。我还没有来得及作准确的计算,但是可以肯定,几天之内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次碰撞的机会。”摩以肯定的语气说道。

  线路的另一端陷入了沉默之中。终于,部长说话了。

  “这个问题甚至连我都能想象得出。这就是说,在火星上工作的伙伴那里是会有答案的。很可能必须使火卫一移离现在的位置。”

  “它太重了。恐伯不好办。”

  “我应该立即同火星取得联系。信号传送的延续时间眼下是十二分钟。一小时以内将可以得到答复。”部长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好吧,”摩想道:“既然我已经着手进行这项工作,那就但愿会有一个好的答复…”20.叛教者

  在炎热已经不是那么人的黄昏时刻,圣巴拉卡尔玛开始启程下山。夜幕降临之前,他到达了朝圣者们在山上休息的地方,翌,他即将返回人世间。

  玛哈纳雅盖-泰洛没有挽留他,并且竭力不出自己的感情。只是拖长着声调说道:“世上诸事皆眼底烟云也。”他同圣巴拉卡尔玛道了别,还为他祝了福。

  圣巴拉卡尔玛一度曾被人们叫做乔姆-戈特贝尔博士,不久之后,人们又将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了。对于这次突然离庙下山之举的动机,他是很难作出解释的。可是,他知道这样做是正确的。

  在斯里康达的寺院里,他觅得了心灵上的安宁,但这是不够的。他的数学头脑无法同僧侣们对待神的嗳昧态度相妥协:在他看来,对信仰问题持冷漠态度要比公开的不信仰更糟。

  显然,在戈特贝尔的血管中动着犹太教牧师的血。同自己的许多前辈一样,戈特贝尔——巴拉卡尔玛曾经企图借助于数学来寻找神仙。古尔持-歌德所发现的一些无法证明的定理的存在,曾经在二十世纪初震动了整个科学界,可是这并没有使他感到不安。他所无法理解的是,怎么可能在研究深奥的、由于简洁而显得尤为卓越的欧勒①等式ei十1=0的时候,却不提出是谁的博大无边的智慧创造了宇宙的问题。

  ①欧勒,瑞士数学家。变分法的奠基人,复变函数论的先驱者,理论体力学的创始人。在数论,微分方程,力学,天文学和物理学等方面均有成就和贡献。

  在过去的某个时候,戈特贝尔曾经以创立新的宇宙起源论而闻名于世,这种理论在被推翻之前曾经风行了十年之久,戈特贝尔本人也曾被推祟为第二个爱因斯坦。但主要之点还不在于此。他成功地在气象学和体动力学的研究方面取得了杰出成果,而这两门学科本来早已被认为是到了头的、不会再有什么惊人发展的领域。现在,上面所提到的这种天才又在他身上重新觉醒了;他渴望着去做大量的工作,而进行工作所需的各种工具,却是斯里康达寺院中所没有的。

  现在,就嫁是把那注定要使人们命运发生改变的法律从山上带下来的摩西再世,圣巴拉卡尔玛重又降临到他十年前辞别的红尘世界。对周围的美好天地他简直是视而不见,因为这些美景同那只有他独自一人才能进入的胜境是无法相比的。他凭借思维的视力所看到的那种美,是一支在他头脑中胜利地向前进的方程式大军。

  那是体动力学和微观气象学。戈特贝尔并没有白白研究了这些学科。他甚至已经不再对范涅华。摩仔有什么敌意。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正是这位工程师“点燃了发火装置”;按照宗教的解释,人无非是天帝的工具而已。摩的事业受挫了,可是斯里康达山仍然处于威胁之下:法庭随时可能重新审议自己的决定。这就是说,庙宇需要保卫。要不惜使用任何手段来加以保卫。至于命运是否会让戈特贝尔重返这安逸宁静的寺院作为栖身之地,那倒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一件。

  需要拯救庙宇,而他,戈特贝尔,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情况会是这样的,因为他相信这是命中注定的。21.轮盘赌

  “其实,我本来应该能够想到,”部长说道:“在那些我还没有来得及看的建议当中,会有一份建议提到这个问题的。不过这样也好。您已经看过了我们送来的全部材料,现在我等待您的答复。老实说,这个问题实在叫我担心得要命。”

  “问题的解决办法必须是非常巧妙而简单的,”摩说道:“我想,我们应该能够找到这样的办法。”

  “马上我就可以把这种办法找出来的…”摩毫无半点故作的谦虚自言自语地说道。在想象之中,他重又看到了电子计算机所模拟的巨大系统,它仿佛是安装在宇宙这把提琴上的琴弦,低频振正通过它在地球和空间轨道之间往复传播。在这幅图象之上,还加上了在记忆中盘旋过千百次的关于“起舞的桥”的影片。这就是解决问题的全部线索。

  摩兴奋地向人民火星部长叙述着他所设想的、非常巧妙而简单的解决办法:

  “火卫一每隔十一小时十分钟飞经宇宙升降机的空间轨道塔一次,但很幸运,它的运动轨迹平面同空间轨道塔并不完全重合。所以,它的螺旋形轨道大多是在空间轨道塔旁边绕过的,而发生碰撞的瞬间可以很容易地以高达一毫秒的准确度预先测知。下面,让我们作进一步的探讨。同所有的构筑物一样,升降机并不是一个绝对刚的系统。它本身也在进行着固有振,这种振的频率可以像行星轨道那样准确天误地计算出来。您的工程师们建议,将升降机本来就无法避免的固有振加以“调整”使它不至于同火卫一相遇。每当发生与卫星相撞的危险时,空间轨道塔便离开自己的原位——它可以偏移到距危险区几公里以外的地方。”

  在通话线路的另一端,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

  “可能我说得夸张一些,”人民火星部长终于开口了:“我总觉得有点发悚然。”

  摩笑了起来:

  “当然,假如说得直截了当一些,这会让人想起…——应该怎么说才更确切一些呢?——对了,轮盘赌。不过,我们与之打交道的是能够准确地预测的节律。我们随时都能知道火卫一在什么地方,并且可以通过选择所需的货载运动规范,来控制空间轨道塔的偏移距离。”

  摩停住了讲话。在他的头脑中突然出现了一种对比,它是那样地确切而又难得,以至他差点儿没有放声大笑起来。

  摩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塔科马峡谷翩翩起舞的大桥旁,不过,这一次是在幻想的世界之中。在严格规定的时刻,应该有一艘船从桥下通过。很不凑巧,船的桅杆比规定尺寸高出了一米。

  事情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需在船舶出现之前,让若干辆重载的货车从桥上开过去,而将各车的间隔选择成能够激励大桥的谐振频率。这样一来,就会在整个大桥的各个桥墩之间掀起平缓的波,而波峰则恰恰赶上船舶通过的瞬间…”

  “我对您完全信得过。”部长说道:“然而,我们这里有这么一种说法:对相信的事情要检验。因此,在采用升降机之前,我必须请人验证一下火卫一的所在位置。”

  “是吗?可您的那些能干的伙伴们——按照他们在技术问题上的线条作风来判断,他们确实还不够成——却想用这些惊险场面作为饵吸引来自地球的旅游者呢。他们认为,由于能够看到火卫一以超音速远航机的速度在相距一臂之遥的地方飞驰而过,可以向游客征收额外的费用。这可真是不坏的特技表演,您同意吗?”

  “可能是的。但是不管怎样,听到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是很高兴的。并且,根据我所得到的印象,您对我们那些工程师的才能还是颇加赏识的。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您的最后答复呢?”

  “现在就可以给您答复,”摩怀信心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22.龙卷风

  通常,这种兰花是在刮起西南季风的时节盛开的,可眼下她却赶在了季风的前头。当约翰-拉扎辛哈在温室中欣赏各种奇妙的、粉红中带淡紫的花朵时,他记起了去年观赏初放的花蕾时,曾经赶上过一阵倾盆大雨,并且因此而在温室中被困了半个小时。

  拉扎辛哈不无耽心地向天空望了一眼:不,今天他用不着害怕下雨。这是一个极好的晴天。在天空的高处,飘浮着几片淡淡的云彩,它们使灼人的炎热得以稍稍减弱。可这是什么?真叫人纳闷…

  拉扎辛哈从来没有看见过类似于这样的现象。几乎就在他头顶的上空,那些并排着的长长的云带,被旋转着的摄动改变了形状。显然,这是一阵总共不过几公里宽的、猛烈的小旋风,但是,它使拉扎辛哈联想起的却是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节疤在刨光的木板上留下的孔眼。为了更好地观看这种少见的空中奇观,拉扎辛哈离开自己心爱的温室走到了外面。现在,他看清楚了旋风正在空中缓慢地移动,因为云层中的游涡指明了它的行踪。

  不难想象,这是从天而降的人造龙卷风,它在云层中犁出了一条沟道。就连懂得天气控制基本原理的拉扎辛哈,也料想不到控制技术竟能达到这样高的准确程度。但是,他也不无自豪地意识到:四十年前,他曾经为取得这项成就作出过自己的一份贡献。要说服各个超级大国放弃空间轨道堡垒①,并将它们移交给全球气象服务站,那可不是一件轻易能够办到的事情。但是,假如在这里打一个非常广义的比喻,那就是最后的一批刀剑终于回炉锻成了犁具。现在,一度威胁过人类生存的光,把自己的线束向了大气层中仔细选中的部位,或者地球上荒漠区域内的指定地点。诚然,即使同最最微弱的旋风的威力相比,光的能量也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一块引起雪崩的石头,或者使链锁反应开始进行的中子,它们所具备的能量相对地又何尝不是如此的呢?

  ①这里所提到的空间轨道堡垒,是指超级大国在空间军备竞赛热中,在空间轨道上所建立的军事设施。

  拉扎辛哈并不通晓专业很强的技术细节;他只知道有一个规模极大的、起着控制作用的气象卫星网,以及存储着地球大气层、海洋和陆地表面的全套模型的电子计算机。当拉扎辛哈看到这般小小的旋风朝着预定的目标向西移动,并且最终消失在极乐园四周要围墙内秀丽的棕榈小丛林后面时,他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一个原始人——一个怀着神秘的恐惧、注视着先进技术奇迹的原始人。

  随后,他举目仰望那修起了人造天国的地方。就在那里的高空中,他所看不见的气象学家们正在绕着地球疾驰。

  “太妙了!”他喃喃地说道:“但是,我希望你们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要有正确无误的了解。”23.“阿绍卡”空间站

  从三万六千公里的高处向下俯瞰,塔波罗巴尼显然是十分渺小的。就是把整个岛屿作为靶子也还是太小了点儿,可是,需要命中的却只是网球场大小那么一块地方。

  当然,摩也可以选择东非的乞力马扎罗山或者肯尼亚作为目标,并且利用空间轨道站“金捷”来进行表演。尽管“金捷”的位置恰好是在固定空间轨道的几个最不稳定点中之一上,因此很难在中非的上空保持平衡,但是,对于历时总共不过几天的试验来说,这种情况并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此外,也可以把引线投到厄瓜多尔的琴博腊索死火山顶上;美国人甚至建议将“哥仑布”空间站移动一下,使它的位置正好处在这座山的经度上。可是,到头来摩还是选中了斯里康达山。

  值得庆幸的是:在电子计算机已得到广泛使用的时代里,就连由世界法庭作出判决这种极费周折的事情,也用不了几个星期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了。自然,僧侣们是反对试验的。在这种情况下,摩不得不再三地向人们证明:由于试验是在庙宇用地的疆界之外进行的,而且不会造成噪声或者污染,因此,它并不构成违法行为。而假如试验受到阻挠的话,就会使已经完成的工作半途而废,那项对火星共和国至关重要的设计方案,也将被长期搁置起来。

  在这些论据面前,摩感到即使他本人易地而处,也是完全可以被说服的了。结果,七名法官中有五位表示了赞同。然而,法庭通过的真正原因也许是:它早已被另外三个涉及火星的复杂案件搞得头昏脑了…

  但是,摩当然懂得他的行动并非只是逻辑推理的产物。他并没有在失败面前气馁,而是重新提出了挑战。他仿佛是在向全世界和固执的僧侣们宣布:我一定还会卷土重来的。

  “阿绍卡”空间站掌管着印度支那地区的通讯联系、天气控制和宇宙运输业务。要是空间站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数以十亿计的生命就要受到威胁。为了保险起见“阿绍卡”备有两颗独立作用的卫星——相距一百公里的“哈巴”和“萨拉哈依”要是所有三个空间站都被某种无法预料的灾难所毁灭,那么,西方的“金捷”和“依姆霍捷泼”或者东方的“孔夫子”就会前来支援。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或者说要作“狡兔三窟”的安排——人类凭着经验懂得了这个道理。

  在远离地球的外层空间这一带,既没有旅游者,也没有过境旅客:地理同步空间轨道的高空是属于学者和工程师们的。可是,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访问过这个肩负着如此迥非寻常的使命、因而装备着独一无二的器材的“阿绍卡”

  “蛛丝”行动计划中的关键核心部分,现在正悬浮在空间站的一个专用场所里,它在等待进行起动之前的最后检查。从它的外形上看,谁也无法料到制造它的时候竟然花费了这么多以人年计的工时,和数以百万计的巨额投资!

  高四米、底径两米的暗灰色圆锥体看上去好像是一整块金属似的;只有利用放大镜,才能看出构成它表面的是一圈圈绕得结结实实的超级纤维。但是,如果不算部和一些中间的隔板,那么,这个圆锥体就纯粹是由四万公里长的、直径逐渐减小的细线所绕成的。

  为了制成这么一个简单的圆锥体,重新使用了两种已被人们遗忘的技术手段。三百年前,铺设在海底的水下电讯设施开始得到使用;当人们设法掌握把数千公里长的电缆盘卷成圈的技巧时,曾经付出过一笔很大的学费。只是在这以后,才做到了能够不受狂风暴风的影响,以规定速度均匀地将电缆从一个大陆敷设到另一个大陆。过了一个世纪之后,出现了第一批有线制导的原始导弹。如今,摩的“导弹”飞向目标的速度将比军事博物馆里的这些古董快五十倍,而目标的距离却要远上好几千倍。然而,它也有有利的条件:几乎整个程都处在完全的真空之中,而且目标本身是不活动的。

  指挥“蛛丝”行动计划的女主任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有一点小小的困难,摩博士。关于向下投放的问题全都搞清楚了,试验和各项数据的测试都进行得很顺利。在安全方面还没有把握的是另一个问题:用什么方法往回收线。”

  摩的眼睛眯了起来;关于这个问题,他确实还没有好好想过。看起来似乎很明显,绕线是不会有多大困难的。只要有一架普通的绞车就行了,当然,它得装上一些专用的附具。这些附具之所以必要,是为了便于控制这种细不一致的细线。然而,宇宙中的任何事情,都是不能凭着“想当然”去处理的。

  “是这样的,”姑娘首先打破了沉默:“当试验结束的时候,我们把地球上的线端放开,于是‘阿绍卡’就开始往回收线。问题在于收起的是一条四万公里长的细线,因此,即使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各种动作也不会一开始就协调的。需要经过半天的时间,脉冲才能达到细线的另一端。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整个系统才能成为一个整体动作起来。因此,需要经受住张力的作用…这可是非同寻常的事!…”

  “我的同事们大致计算了一下,”姑娘继续说道:“当最终能把这条线拉动的时候,它将以每小时数千公里的速度飞向空间站。这可是好几吨的质量呢!”

  “我明白了。有什么办法可想吗?”摩谦虚地问道。

  “那就得随时注意脉冲的传布情况,拉得稍稍慢一点。在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将被迫在空间站的范围以外完成这项行动。”

  “这需要推迟我们的行动吗?”

  “用不着。应急方案已经制定好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在五分钟内把全套设备送进宇宙空间。”姑娘有成竹地答道。

  “那以后你们能找到它吗?”摩不放心地问道。

  “不成问题。”姑娘回答得很爽快。

  “请你们尽量想想办法。这点‘钓丝’要值一大笔钱呢!再说,我还用得着它。”摩又关切地嘱咐了一句。

  “好吧,那就先在火星上干,”摩一边想着,一边注视着正在慢慢地变得起来的一弯地球。“只要升降机在帕沃尼斯一开动起来,地球也就势必会照着火星的样子去干,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障碍就都不攻自破了…”

  是的,会是这样的——当大桥一旦把最深不可测的深渊两岸连结起来的时候,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想起求斯塔夫-埃菲尔①的名字了。

  ①巴黎埃菲尔铁塔的设计者。此处意指埃菲尔铁塔的规模与空间轨道塔不能相比。24.第一次降落

  至少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可是,那些手头没有工作的人们却都已走出了安装着全套设备的帐篷,一个个翘首向着天空探望。就连摩根本人,也不时地向门外张望。

  马克辛娜-杜瓦尔的摄像师始终同摩形影不离地守在一起,他是一位三十来岁长得又高又大的年轻小伙子。在他的两个肩上,惹人注目地背着职业上常用的一套装备——两架摄像机。按照习惯,两架摄像机的位置是“右边的朝前,左边的朝后”而摄像机的上面则是一个比香荣稍大一点的小圆球。球内的天线动作非常灵巧,因此,不论它的主人怎样折腾,它的方向总能对准着相距最近的通讯卫星。在线路的另一端,马克辛娜-杜瓦尔舒舒服服地坐在演播室里,两眼注视着自己那个离得极为遥远的第二个“我”①,双耳倾听着他的说话,而自己的肺却用不着费力地呼吸现场的稀薄冷空气。然而,这种舒服的工作条件却并非是她经常所能享受到的。

  ①指马克辛娜的电视摄像师。

  摩并不是很痛快地就同意马克辛娜的请求的。他知道面临的将是一场“历史事件”并且由衷地相信马克辛娜的保证:“小伙子不会碍手碍脚”但是,他担心这项前所未有的新试验会发生一些不可避免的麻烦,持别是在进入大气层的最后一百公里的飞行途中。另一方面,他知道马克辛娜是可以信任的:无论是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或者是搞得一败涂地,她都不会利用事件本身来制造轰动一时的头条新闻。

  同所有的名记者一样,马克辛娜-杜瓦尔对于她所观察到的各种事件是不会漠不关心的。她从来没有歪曲过或者遗漏过重要的事实,但也决不干方百计地掩饰个人的感情。她之所以钦佩摩,是出于她对具有真正创造天赋的人的真诚景仰。从直布罗陀大桥建成之后,她一直在等待着摩的下一步行动;在这一点上,摩没有让她失望。可是,他也没有使她对自己真正发生好感。对事业的坚韧毅力和不计个人名利的品质,使摩在社会上赢得了很高的声誉,但同时又使他变得有点缺少人情味儿。人们很难不把摩同他的助手沃仑-金斯里作一番比较。是的,沃仑确实是一个和蔼可亲而又处事得体的人(有一次摩曾经说过:“作为一名工程师,他也比我强。”这绝非戏言)。但是,外界却很少有谁知道沃仑其人;他永远只是忠实地依傍在光辉夺目的明星身畔、然而自身却不会发光的卫星…

  正是这位沃仑,他耐心细致地向马克辛娜介绍了极其复杂的降落机构。初看起来,再也没有比从静止地悬着的卫星上把某个物件投到赤道上更为简单的事情了。然而,天体动力学是充了反常现象的;要是你打算施加制动作用,结果却会使运动加速。如果你选择的是一条最短路线——结果你会消耗更多的燃料。当你设法向右转弯的时候——结果却飞向了左方…当然,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引力的作用。而在眼前的情况下,需要做到的是把一个后面拖着四万公里长尾巴的探锤投到地球上…在进入到大气层的上部之前,一切都是严格按照预定程序进行的。几分钟以后,它就要进入降落的最后阶段,人们将从斯里康达山上对它进行躁纵。要是说在这个时候摩的神经会变得紧张起来,那是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范,”马克辛娜通过专用频道小声地、然而毫不含糊地说道:“别把手指头含在嘴里。您已经是个大人了。”

  听到这种虽然亲热、但却颇为令人难堪的教训,摩的脸上先是显出了发火的样子,继而又出了吃惊的神态。随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谢谢。我并不喜欢在众人眼前出洋相。”

  他沉思地看了一眼被割伤得很厉害的手指头。真是笑话!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拦住了别人,可到头来自己反而被同样的超级纤维割伤了手!老实说,实际上倒并没有什么痛楚,甚至连特别的不舒服也感觉不到。也许确实需要找个时间把这点伤给治一下,可眼下要让他为了那个倒霉的关节而在关节愈合器旁边整整坐上一个星期,那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高度二五,”从帐篷里传出了安详而恬淡的声音。“探锤速度每秒幺幺六米。引线张力——百分之九十额定值。降落伞两分钟后打开。”

  有那么一瞬间,摩产生了精力衰竭的感觉,现在,他已经重新打起精神并集中了注意力。“正像是拳术家面对着陌生而危险的对手一样。”马克辛娜的头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样的联想。

  就在此时,摩突然向空间站发问:“起风了?”

  传来了回答的声音,可现在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安详恬淡了:

  “简直难以置信!季风预报站刚刚发布了飓风警报。”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摩焦急地说道。

  “他们没有开玩笑,我已经得到了证实。”来自空间站的声音答道。

  “可是他们保证风速不会超过每小时三十公里,是不是?!”摩面对意外的险情仍然怀着一线希望。

  “预报站刚刚把风速的最高限提高到了六十公里——修正量可达八十。好像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出了毛病吧?…”

  “可不是!”从通话线路中听到了这一切的杜瓦尔低声含糊地说了一句。然后,她转向了自己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悄悄地溜走吧,眼下你对于他们是多余的,可是什么情况也别漏掉。”

  安排摄像师执行这些自相矛盾的指示之后,马克辛娜把线路调换了一下,接通了她那个非常出色的信息服务系统。用不了半分钟,就知道了是哪个气象站负责塔波罗巴尼区域的天气情况。不过,气象站对询问并没有作出回答,这当然使杜瓦尔失望,可是却并没有使她感到意外。

  把摸清情况的任务交给有经验的助手们以后,马克辛娜又“回到了”斯里康达。就在这么一段很短的时间里,试验现场的情况已经大为恶化。

  天空正变得越来越昏暗,拾音器收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暂时虽还微弱但却越来越迫近的船风吼声。马克辛娜对天气的这种突变并不陌生,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因此而在海上快艇赛中得到过好处。可那是在海洋里!眼下的情况真是糟透了,她怎能不为摩而深感惋惜呢?——这场完全意外的、本来不可能遇上的飓风正在威胁着他的理想和希望,使它们面临着付诸东的危险。

  “高度二,探锤速度每秒幺幺五米,张力百分之九十五额定值。”空间站在继续报告数据。

  这些字眼的全部含义,说明紧张状态正在不断增强。试验是无法停下的。摩只有一个办法——继续进行下去并寄希望于情况的好转。马克辛娜很想同摩说上几句,不过,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高度幺幺九。速度幺——幺。张力百分之一百零五。第一把降落伞正在打开…打开了!”

  总之,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探锤成了地球大气层的俘虏。还剩下的那点儿燃料将用于控制探锤的方向,使它落入架在山坡上的网内。在风的作用下,栓网的缆索已经发出嗡嗡的声响。

  摩从帐篷里走出来向天上望了一眼,然后朝着电视摄像机的镜头转过身去。

  “不管最后的情况如何,马克辛娜,”他缓慢地说道,一边挑选着字眼:“实验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五。不,应该说是百分之九十九。我们已经通过了三万六千公里,剩下的只有不到二百公里了。”

  杜瓦尔没有回答。她知道摩的这些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冲着坐在帐篷旁边的双轮安乐椅上的那个人。安乐椅暴了自己主人的身份:只有从其他星球来的客人才需要这种设备。现今的医生早就能够治愈所有的肌病,然而物理学家们却至今还没有学会“治疗”重力引起的“病症”

  在这座山峰上总共聚集了多少种力量和人物!大自然本身的力量…人民火星的强大经济实力…范涅华-摩(这本身就是自然界的重要现象)…还有那些居住在四面招风的高山绝顶之上而毫不妥协的僧侣们。

  马克辛娜-杜瓦尔低声发出了命令,随即镜头就向上扫视。现在看到的正是庙宇的白墙。此时此刻,沿着墙一带到处都是在风中腊腊作响的橙黄托加。不出所料,僧侣们正在观看实验。

  为了能够辨认出人们的面容,她一下子把影像放大了许多倍。尽管她还不曾有机会同玛哈纳雅盖-泰洛见面(接受采访的请求曾被婉言谢绝),可是她也能十分有把握地从其他人当中把他辨认出来。但是,哪儿也没有看到长老。大概,他正在庙宇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坐禅,全神贯注地施行着自己的无边佛法…。

  然而,马克辛娜-杜瓦尔并不相信摩的主要对手现在正干着诸如祈祷之类的天真活动。要是他真的祈祷过这场超自然的风暴,那么,他的恳请倒是得到了上苍的俯允。山上的诸神从睡梦中苏醒了。25.最后时刻的临近

  “高度幺五,速度九十五。隔热屏板已经抛掉。”空间站继续报告着测定的数据。

  这就是说,探锤已经顺利地进入大气层并减低了速度。但是,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前面需要通过的路程不单是一百五十公里的垂直距离,而且还有三百公里的水平距离;由于风暴正在咆哮,这段路程的情况已经变得十分复杂。虽然探锤上还有燃料可用,但它的机动能力毕竟是有限的。假如在山峰着陆的第一次尝试不能成功,那么,就再也没有第二次尝试的机会了。

  “高度幺二。大气层没有影响。”

  探锤从天而降的情形,就像是一只把自己的蛛丝梯子旋转得飞快的蜘蛛。“但愿它的线够长,”杜瓦尔想道:“要是它在离目标一公里的地方把线用完,那可就太恼火了!”三百年前敷设水底电缆的时候,曾经发生过这样的悲剧。

  “高度八。下降情况正常。张力百分之一百。有轻微的阻力。”

  好吧,既然大气层已经在起作用,就让安装在这套小设备上的那些超仪器来对付吧。

  在带有全套检测设备的汽车附近,装着一架不大的望远镜,它现在正自动追踪着眼还看不见的探锤。摩向那边走了过去。摄像师如同影子般地跟在他后面。

  “看到什么没有?”几秒钟之后马克辛娜低声问道。

  摩正注视着天空,他没有回答她。

  “高度六。偏离方向靠左。张力百分之一百十。”

  “情况总算还正常,”杜瓦尔想道:“可是在那儿,在靠近同温层的那边好像已经出现了什么。摩一定已经看到了探锤…”

  “高度五五,修正量二秒。”

  “有了!”摩提高了声音说道。“我看见排出的气体了!”

  “高度五,张力百分之一百零五。很难保持航向,有颤振现象。”

  简直无法相信,在通过了接近三万六千公里的路程之后,探锤会在距离目标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终止自己的旅行。可是,又曾经有多少架飞机和宇宙飞船是在最后的几米内坠毁的呀!

  “高度四五,有强力阵风,探锤又被副偏了,修正量三秒。”

  “看不见了,”摩败兴地说道:“有云。”

  “高度四,有强力颤振,张力一百五十。”报告在继续。

  情况不妙!马克辛娜-杜瓦尔知道,张力达到百分之二百时就会断线。只要再有一阵猛力的冲击,整个试验就得“寿终正寝”

  “高度三五。风力正在加强。脉冲周期——一秒钟。燃料几乎用完了。张力一百七十。距离三…”气氛愈来愈紧张了。

  “有了!”摩高声说道:“它已经穿过云层。”

  “距离二五。航向无法恢复。着陆地点将偏离目标三公里。”

  “不管它!”摩喊道:“在哪儿着陆都行!”

  “好的,尽力而为。距离二。风力继续加强。探锤已经失去稳定。”

  “松开制动器!让线自己下来!”摩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已经照办。”说话的声调完全是安详而恬淡的。要是马克辛娜-杜瓦尔事先不知道邀请了有经验的宇宙运输调度员参加试验的话,她说不定会以为这是机器人在说话呢。

  “线放不出来了。探锤在旋转。每秒五转。大概是线被住了。张力百分之幺八,幺九,二。距离幺五。张力二幺,二二,二三。”

  “这种情况不会拖延很久的,”杜瓦尔想道:“总共只剩下十来公里了,可是讨厌的细线竞到了旋转着的探锤上。”

  “张力。”

  完了,线断了,它随即像蛇一样弯弯曲曲地游动起来,慢悠悠地向着星际飞回去。毫无疑问“阿绍卡”空间站上的人们会把它全部收起,但就连马克辛娜也懂得,这是一件多么费时而复杂的工作。至于探锤,肯定将落在这里附近的某个地方——塔波罗巴尼的原野上或者热带丛林里。但是,正象摩所说的那样,试验已经获得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成功。等到下一次没有风的时候…

  “瞧它!”有人喊了起来。

  云层底下亮起了一颗星星;它很像一颗流星。仿佛是为了嘲笑探锤的创造者们,上面亮起了便于最后一段路程上进行控制用的标灯。也好,它反正可以派上用场。寻找它的着陆点时可以方便得多…

  摄像师缓慢地转动着摄像机,让马克辛娜能够看到亮闪闪的星星是怎样从身边飞过并消失在东方的。大概,探锤将落在离斯里康达五公里左右的地方。

  “接通摩博士的线路。”

  马克辛娜打算对摩说几句赞扬称颂的话,——要说得响亮些,好让火星人的部长能够听到,以表达对下次降落一定能绝对顺利地完成所怀的信心。正当杜瓦尔在心里默默地编排自己那份赞词的时候,突然之间,她的头脑里出现了一片空白。事过之后,她曾经无数次地回忆起在那以后的三十秒钟内所发生的各种事件,以至于达到了倒背如的程度,只是她从来也没有能够完全地肯定,她对于这些事情是否真正有了透彻的了解。26.国王的军队

  范涅华-摩已经见惯了各种挫折甚至事故,至于眼下发生的这件事故,在他看来完全算不上有多么的严重。当眼睁睁地看着闪烁不定的亮光在山坡后面消失的时候,他担心地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万一人民火星部长认定自己的钱是白花了呢?坐在双轮安乐椅上的观察者向来是特别不爱说话的,仿佛地球的重力使他的舌头也变得跟身体一样地不灵活了。但是,他现在却首先对工程师说起话来。

  “请容许提一个问题,摩博士。我知道这场风暴是没有先例的,只不过它还是刮走了您的探锤。要是在空问轨道塔建成之后一旦出现风暴,那情况又会怎样呢?”

  摩的思绪在急剧地起伏。要马上作出正确的回答是困难的,再说,他还没有来得及对已经发生的情况进行彻底的查核。

  “在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只好在短期内停止运输,‘轨道’也许会发生不大的变形。但即使是最强烈的风,也不至于对这样的塔构成严重威胁。”

  摩希望他在仓促中所说的这些话能够切合实际情况。事实上,再过几分钟沃仑-金斯里就可以说明事情究竟是否如此。使他感到宽慰的是,答复显然是让部长满意的。

  “谢谢您。这已经够了。”

  但是,摩却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说完。

  “不过,这样的问题在蒙特-帕沃尼斯是根本不会发生的。那里的大气层密度小于百分之一…”

  摩突然沉默了。现在,他耳边回响起了几十年前他所听到过的声音、然而这决不可能是什么错觉。盖过了风暴怒吼声的庄严号召,把工程师带到了我们这个星球的另一个半部,带到了艾雅-索菲亚大教堂的拱门之下。他重又怀虔敬的喜悦望着已在十六个世纪之前死去的人们的创造,而他的耳边则回响着嘹亮的钟声,很久以前,它曾经召唤过崇尚正统信仰的教徒们前去祈祷。

  关于伊斯坦布尔市的记忆暗淡了;摩重又回到了现实的斯里康达山上,但却陷入了更加迷茫的混乱和困惑不解之中。

  僧侣们曾经讲过什么呢?是不是卡里达沙的不受的礼物沉默了许多个世纪?因为只有在发生重大灾难的时刻才会让它发出声音。可是,现在发生了什么样的灾难呢?相反,僧侣们对试验遭受的挫折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摩向着寺院望去,正是从那里,巨钟向风暴发出了挑战。在墙的后面,连一件橙黄的托加也看不到了…

  有一种软软的东西触到了他的面颊上。摩机械地把它拂开了去。空中传来的一阵阵哀伤的钟声,震得脑袋像挨了锤子敲打般地发懵,在这种情况下,要集中思想是很困难的。摩决定到山上的庙里去,找玛哈纳雅盖-泰洛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又是一种软软的、仿佛丝绸触到脸上一般的感觉;这一次,他的眼角看到了某种黄颜色的东西。摩的反应向来是很快的:他用手抓了一下,于是…

  他手里抓住的是一只黄的蝴蝶,它刚刚度过了自己短暂生命的最后时刻。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只小小的昆虫竟使人们所熟悉的世界开始动摇了。无法解释的失败变成了更加不可思议的胜利,可是,摩却并没有洋洋得意之感,他所感到的只是困惑和惊奇。因为他现在记起了有关金色蝴蝶的传说。它们成千上万地像一阵飓风沿着山坡向上飞扑,到头来却只是为了在山顶上死去。卡里达沙的军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实现了复仇的宿愿。27.结局

  “究竞发生了什么事?”部长问道。

  “这个问题我是永远也回答不了的。”摩心里这样想,可嘴里却说道:

  “斯里康达山归我们了;僧侣们正在离开这里。真是不可思议…为的是——个传了两千年之久的神话…”他表示完全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

  “要是神话被许多人相信的话,它就成了真理。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发生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就应该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它。”

  “我接受,”摩想道:“可是它违背了我的本意。世界-亡的事情真叫我无法理解,几只死蝴蝶竟然在秤盘里抵得上十亿吨重的空间轨道塔。”

  然而,圣巴拉卡尔玛却扮演了一个何等地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剧角色!想必,他会感到自己成了某些同他作对的神仙的工具。他做成了被认为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是,却用来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蝴蝶…

  由于发生了这样的事件,季风预报站的负责人心情十分沉重。摩在接受他的道歉时,居然说了一些对他来说是极其难得的客气话。当然咯,完全可以相信,像戈特贝尔博士这样素负盛名的学者重返科学界之后,他一定能使微观气象学的面目为之一新…然而,事情十分清楚,谁也不真正了解他在预报站上搞的究竟是什么名堂。同样地毫无疑问,谁也没有料到戈特贝尔博士会在进行这次试验的时候变得神经失常…当然,不用说,毫无疑问地…

  负责人向摩保证,这种事件今后再也不会重演。摩则表示,他本人完全出于真诚的希望,愿戈特贝尔博士早康复;并且暗带讥讽地说:多亏负责人没有扔掉官僚主义的本能,因此可以预料,季风预报站在今后定能作出相应的贡献。负责人在干思万谢之后挂上了耳机,毫无疑问,他对摩这种从未有过的宽宏大量,一定会感到十分惊奇。

  “顺便问一下,”部长说道:“僧侣们往哪儿搬迁呢?我们倒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个栖身之所。您知道,我们居住在火星上的那些人是非常热情而好客的。”

  “僧侣们要往哪里搬迁我还不清楚。可是我问过拉扎辛哈,他说:用不着担心。三千年以来一直放弃了各方面利益的‘僧侣会’,如今已经不至于那么可怜了。”

  “嗯…很可能如此,我们倒是可以为他们的财产找到适当的投资场所。您那份看起来简单的设计方案,所需的投资越来越多了。现在,我们必需寻找某个含碳量丰富的小行星,把它迁移到靠近地球的空间轨道上去。这样,可以使主要问题之一得到解决。”

  “那你们自己的空间轨道塔所用的碳呢?”摩问道。

  “我们在火卫二上有用不完的蕴藏量。我记得好像我们已经谈论过这件事。我们的人已经开始对最便于开采的地点进行地质勘探,不过,生产超级纤维这个过程本身却要在火卫二以外的地方进行。老实说,这样做的理由我还没有完全明白。”

  “这个问题倒是很清楚的。虽然火卫二的重力作用小得微不足道,但毕竟还是存在重力作用。超级纤维的生产需要在完全的失重状态下进行。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才能保证形成所需的晶体组织。”

  “谢谢您的解释。能不能请问您为什么要改变原来的设计方案?这一束由四管子组成的轨道倒是合我心意的:两用于上升运动。而另外两用于下降运动。直截了当地说,对地下铁退的隧道我还是能理解的…即使把它立起来放着也罢。”部长又提出了新问题。

  “我们无非是囿于地球上的种种老概念而已。这跟最初制造出汽车的那些人差不多,他们当时所造出来的其实仍然是老样子的轿式马车,只不过不用马拉而已。现在,我们所设计的是在每个棱面上铺上了轨道的空心矩形空间轨道塔。您可以把它们想象作四条直立起来的铁路。在空间轨道上,每一条这样的道路有四十米宽;当逐渐靠近地球的时候。它就缩成了二十米宽。”

  “就像是钟侞…钟侞…”部长在使用地球语言的时候显然感到吃力。

  “您说的是钟侞石吧!从技术观点来看,埃菲尔铁塔倒是一个很好的相似体…只不过倒了一个个儿,并且展长了十万倍。我们还有一座向上伸展出去的塔,它从同步空间轨道通到支撑整个系统的配重那里。而在同步空间轨道的下面,在二万五千公里的高度上。将设置一个“中央”空间站——它包括中继站、功率强大的发电站和控制中心。我深信,到了某个时候,它会成为一处宇宙疗养区,并将吸引大批的旅游者。就在那个地方,我们将为您举行隆重庆祝升降机开航的宴会。”摩对未来充了信心和乐观情绪。

  “这一点恐怕未必能如愿了。”部长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即使您的工程能如期完成,到那时我也该九十八岁了。对于自己届时还能不能到那里去,可就毫无把握了。”

  “但是我一定能去。”范涅华-摩想道:“现在我已经知道,要是真的有什么神仙的话,那么神仙也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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