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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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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星际飞行器

  一百年以来,人们一直在期待着这类事件的发生,并且经历过不少次虚惊。然而,当它终于来到的时候,人类还是闹了个措手不及。

  来自阿尔发星座的无线电信号,它的功率是那样强大,以至于人们开始收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普通公用频道的干扰。全世界所有的电天文学家,曾经花了几十年时间,在茫茫宇宙中仔细地搜索地球以外的文明踪迹,这一下都羞愧得不知往哪里躲藏才好,更何况早就已经排除了阿耳发和半人马座比邻星的三元系。

  南半球的全部电望远镜立即投入运行,几个小时之后,全世界都知道了一项更加令人惊愕的消息:信号的来源根本不在阿耳发星座系统内,而是位于同它相距半度的某个点上。此外,信号源正在移动着。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信号的强大功率已经不再使任何人惊奇,因为信号源本身已经进入太阳系的范围,并且正以每秒六百公里的速度向太阳靠近。人类如此地盼望而又如此地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出现了来自其他星球的访问者…

  但是,整整一个月了,来自宇宙的客人却无所作为:它在太阳系外侧的一些行星旁边飞驰而过,既不回答地球发出的信号,也不打算改变它那彗星似的飞行轨道,只是向太空中发着一连串相同的脉冲,仿佛在说:“我在这里!”在飞行速度不变的条件下,它从阿耳发星座来到这里的路程需要历时两千年。这种情况使有些人稍稍感到放心,因为它证明了天外来客是宇宙的工作探测器,而另外一些人则由于没有机会看到这场“演出”的最高——有生命的天外来客出场——而大失所望。

  世界上曾经出现过、也曾极其认真地仔细研究过各种各样如今已被遗忘了的科学幻想题材——从大慈大悲的“天仙”降临地球,直到嗜血成的魔鬼侵入我们的世界。轮敦的“劳埃德”公司因此而发了大财,因为人们都迫切地希望,当命运发生最无法预见的转折时,让自己的生命享有可靠的保障。

  接着,当天外来客刚一通过木星的轨道时,地球上的各种仪器就获得了有关它的第一批信息。关于飞来之物的直径为五百公里的消息报道之后,立即引起了人们极大的、也幸而只是短暂的惊慌。这个如今正在飞行着的殖民者,会不会突然以敌对的方式降落到地球上呢?…

  但是,事情很快就清楚了,这个来自其他星球的物体,它的实体部分的直径总共不过几米而已。环绕它周围的光晕,看来是人们所熟悉的现象——它是一具带透孔的抛物面天线,同地球上的天文学家们所用的轨道电望远镜是很相象的。显然,天外来客就是利用这种天线,将它们在仔细探测太阳系和收听无线电信号过程中所得到的发现,发回自己遥远的家乡。

  不久,另外一个轰动一时的消息又激动了整个世界——那架尺寸有小行星那么大的天线,它所对准的方位根本不是阿耳发星座,而是太空的另外一个部分。显然,离我们最近的星座只不过是天外客的最后一个中继站,而并非是它的出发点。

  使人们得以确定天外客来历的情况是很偶然地发现的:有一台研究太阳活动状况的自动设备突然没有了声音,过了一分钟之后,它才又重新发出声音。对记录资料进行分析的结果表明,各种仪器曾经有一瞬问在强力辐能的作用下丧失了功能。这台设备截获了宇宙来客的线,这就使人们得以确定它的发方向。

  在那个方向上,在距离五十二光年的地方有一颗非常微弱,并且显然是很古老的红色矮星,这是那些不起眼的小太阳中的一个;在灿烂的巨星熄灭之后的几十亿年内,它们还将稳定地发出光亮。于是,全世界所有的电望远镜,除了观察宇宙来客本身的以外,全部瞄向了它的假设诞生地。

  发出的信号是清晰的厘米波段信号。好几千年以前就制造出了探测器的人们,至今仍然同它保持着联系。而现在探测器所接收的信息,传到那里时总共才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

  当进入到火星轨道以内时,来访的客人就示意知道有人类的存在。他选择了最富有戏剧的、然而也是最可靠的方法——开始发来三0七五扫瞄行的电视影片,伴音部分则是用畅的地球语言叙述的解说词。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宇宙对话就是这样开始的——它所需的应答准备时间,并不是早先所预计的几十年,而是总共不过几分钟而已。11.拂晓时的影子

  摩走出贵族宅邱式的大饭店时,时间是凌晨四点。那时,夜空晴朗无云。他并不乐意把出发时间安排在这样一个时刻,可是萨拉特博士一再保证,早起的种种不便-定会得到圆的补偿。

  “要是您不到斯里康达的山顶看一看黎明的景,那您就无从认识此山的真面目。”他说道:“另外,佛爷——也就是玛哈纳雅盖-泰洛,在别的时间里是不接待来访者的。他认为,这是摆那些好奇的游客的最好方法。”

  仿佛是故意跟人过不去似地,那位塔波罗巴尼司机竟是一个令人生畏的饶舌者,他一刻不停地不是说这就是问那——看来,他很想对乘客的情况了解得尽可能多一些。尽管颇为招人生厌,可他这样做的时候却又显得十分憨厚,使别人很难对他发火。

  一路之上,摩巴不得司机别再絮叨而在拐弯时多加点小心。黎明前的黑暗几乎让人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这样也许更好些,当汽车费力地向山上爬去的时候,你就不用看到所有那些从身旁闪过的深渊和悬崖了…

  “请看,这就是斯里康达山!”当他们绕过面前的丘陵时,司机不无自豪地说道。

  斯里康达山还沉浸在黑暗之中,没有半点预示黎明即将到来的迹象。只有一条弯弯曲曲地升向星空、而又仿佛是奇迹般地悬在空中的狭窄光带,才隐约地向人们宣告它——斯里康达山的存在。摩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些路灯,是二百年前为了便于朝圣者和游客们攀登世界上最长的梯道而安装的;可是在他看来,这条同合理性和重力作用相对立的光带,现在似乎成了他自己秘藏在心中的理想的化身。在摩出生之前的许多个世纪里,人们在他所无法理解的哲理感召之下,早就开始了他如今期望着完成的伟业。这就是他们所筑起的、通向星际之路的最初梯道…

  摩已经摆了睡意。越来越接近的光带逐渐地分崩离散,成了一串闪烁不定的夜明珠。山峰的黑沉沉的三角形轮廓,在天幕上已隐约可见,在它那沉寂之中,似乎蕴蓄着某种不祥的预兆。仿佛这是天神们的住处,而这些天神已经悉了摩的来意,从而正鼓起全部力量准备同他搏斗。

  当汽车抵达缆车站的时候,摩心里升起的这些陰郁的幻觉便被抛到了脑后。虽然时间才凌晨五点,可是小小的候车室里已经聚集了不下一百人。为了消磨时间,摩要了两杯咖啡——一杯给他自己,一杯给那位爱聊天的司机,谢天谢地,他总算没有提出陪同摩突击顶峰的愿望。

  “我已经上去过二十次了,”他用一种引人注目地装作毫不在意的神情宣称:“在您从山上下来之前,我最好还是在车上美美地睡它一觉。”

  摩买了一张缆车票。按照他的盘算,他能赶上第三趟或者第四趟车。这里的海拔高度是二千米,可气温已经很低了。要是再往上三千多米,到了顶峰那里,天气还会更冷得多。

  当沉默无言而又睡眼惺松的人们排成一个横队懒洋洋地开始走动的时候,摩诧异地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带照相机。“虔诚的朝圣者们在哪儿呢?”他想道:“不过,这里确实不是他们该呆的地方。通向天国的捷径是没有的。要达到理想的境界,只有通过自身的努力而不应该依靠机器。然而,离开了机器就不行的情况也还是有的。”

  终于,所有的乘客都入座了,不大的车厢随即在缆索摩擦的刺耳声中起动。这时,摩重又沉浸到一种奇特的感觉之中,仿佛他是在步着别人的后尘行进。他所设想的升降机的起重能力,将要比这种显然还是在二十世纪就已建成的系统强大万倍。然而,它们的作用原理却是相同的。

  缆车摇摇晃晃地在黑暗中移动着,被路灯所照亮的梯道不时进入人们的视野。梯道上杳无人迹,仿佛是三千年来攀登顶峰的朝圣者的无尽人一下子都消失了。但这只不过是感觉而已:那些步行着去接朝霞的人们,此时已远远地走在了他们的面前。

  到了海拔四千米的高度,缆车停住了,乘客们下车后步行到另外一个缆车站。摩穿上了用涂有一层金属的织物制成的保温外套。脚下发出霜冻的咯吱声响,稀薄的空气使人感到呼吸困难。当摩在缆车站上看到许多氧气瓶的时候,他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意外;就在那里,在一个醒目的地方,还悬挂着使用说明书呢。

  就在登上最后一段坡道时,出现了白昼即将来临的迹象。东方依然闪耀着群星的光辉——星星中最明亮的是金星,而就在这个时候,高空中突然闪现出被朝霞染红的薄薄透明云层。然而,在黎明真正来临之前,还得有半个小时的等待。

  一位乘客指了指下面越来越陡峭的山坡,顺着指向,人们看到了山坡上蜿蜒曲折的宏伟梯道。现在,梯道上已经不再是杳无人迹了。几十名男女信徒,正在缓慢地、如同梦游般地沿着无尽的梯级费力地向上攀登。他们在路上走了多久?整整一个夜晚!而许多人在路上所花的时间比这还要多。那是一些没有能力在一天之内就登上这个高度的老人们。摩完全没有料到,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么多的虔诚信徒。

  一瞬间之后,他看到了第一个僧侣——这是一位身穿橙黄托加个儿很高的人,他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目光向前直视,丝毫没有注意在他的秃头上空慢慢移动着的缆车。他对大自然的威力似乎也同样地毫不在意:从肩部开始赤着的右臂,完全袒在凛例的寒风之中。

  缆车到站后停了下来,等冻得全身发冷的乘客们都下了车,便向着回程驶去。摩加入了共有二百至三百人的人群之中,大家聚集在西山坡上开凿出的一座半圆形小剧场内。所有的人都紧张地向着黑暗凝视,然而,除了那由灯光织成的、婉蜒曲折地通向无底深渊的狭窄光带之外,人们暂时还什么也看不到。那些深夜的行路者们正在拼命努力地攀登着最后一段梯道——信仰战胜了疲劳。

  摩看了看表:时间还剩下十分钟。此时此刻之前,他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多人相聚在一起而静默无言的场面。现在,手持相机的旅游者和朝圣者们,被一种共同的希望联结到了一起。

  从山顶上,从那在黑暗中仍然无法看到的庙宇里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铃铛声,霎时之间,宏伟梯道上的全部路灯熄灭了。站在那里接黎明的人们开始看到微弱的曙光照亮了远处下方的云层。可是,层峦叠嶂的群山却仍然遮挡着朝霞。

  当朝阳从侧翼迂回越过了黑夜的最后一个堡垒时,随着每一秒钟的流逝,斯里康达山的山坡越来越清晰而明亮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从沉浸在耐心等待之中的人群里,发出了祝祷的絮语声。

  在一瞬之问,仿佛一切都凝聚到了静止之中;随即,在完全出乎意外的情况下,一个轮廓分明而极其对称的三角形笼罩了几乎半个塔波罗巴尼国。圣山没有辜负自己的崇拜者——云海中出现了斯里康达山美名远扬的身影。至于它所象征的意义,那尽可由每一位朝圣者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详细推敲…

  由于直线是那样地完美无理,以至使人们产生了实体的错觉——仿佛它是被放倒了的金字塔,而并非光和影的游戏之作。它的周围泼洒出一片光亮,最初几道直的阳光从山坡后面进发出来,相形之下,影子显得越发浓重而深沉。但是,通过薄薄的云幕——影子的短暂生命之源,摩隐约地辨认出了湖泊、庙宇和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大地上的森林。

  朝阳在群山之上冉冉升起,轻雾般的三角形的顶端,以巨大的速度向着摩靠近,而他却没有觉察出这种运动。时间仿佛已经停滞;在现实生活中,他破天荒第一次没有意识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逝去。如同山影映照在黎明的云雾之上一样,他的心灵也笼罩着一道永恒的陰影。

  影子迅速地消失了,黑暗也像染料在水中那样溶散在天空之中。苍穹下梦幻般地若隐若现的景开始有了实物感。大约在通向地乎线的半途之上闪耀出一道光亮——那是阳光在某座建筑物的东窗上的反;而在遥远得多的地方,要是眼睛没有看错的话,呈现蓝色的区域准是那茫茫大海。

  新的一天来到了塔波罗巴尼。

  人群慢慢地散开了。一部分人回到了缆车站,而另外一些余兴未尽的游客,则由于误以为(这是常有的谬见)下山比上山容易,便纷纷向着梯道走去。对于他们之中的多数人来说,能走到下面的缆车站就得谢天谢地。只有为数不多的一少部分人,才能走完下山的全程。

  唯独摩一人,在人们好奇目光的伴随下踏上了通向山顶寺院的石级。当他走到用泥灰抹得很平整的外墙那里时,墙壁已被朝阳的光辉所冰照。他如释重负地靠到了一扇沉重的木门上。

  显然,有人在注视着他的行动。他还没有来得及找到门铃的按钮或者别的什么可以通报来访的信号,木门就无声地开启了,一位身穿黄衣的僧侣合掌向他致意:

  “阿弥陀佛,摩博士。玛哈纳雅盖-泰洛正在恭候大驾。”12.星际飞行器的教育

  (摘录自《星际飞行器重要语词索引》。2071年第一版。)

  现在,我们都很清楚地知道,通常被称之为星际飞行器的星际宇宙探测器,它是完全独立地行动的,并且按照六万年前储存到它里面的程序进行工作。当它遨游在同太阳相仿的天体之间的时候,利用五百公里长的天线将收集到的信息发回自己的基地,同时又不断地从那里获取各种最新的数据。

  但是,当通过某个行星系的时候,星际飞行器便可利用“太阳能”将信息的传播速度增大许多倍。此外,它还将“给蓄电池不断地充电”当然,这里所作的类推只是一种十分大胆的假设。由于它同我们最初发的“先驱者”和“旅行家”等宇宙探测器一样,是利用各种天体的重力场来保证它从一个星球飞向另一个星球的。因此,除非发生了某种机械损伤而被迫最终停止飞行,否则,它的工作寿命事实上是无限的。阿尔发星座是它预定的第十一个中间站。当它像彗星一样地越过我们的太阳系之后,它所定的航向是飞往一个被称为r-鲸鱼星座的、相距十二光年的星球。假如那里存在着智慧生命的活动,那么,它在公元8100年之后不久,便将可以进行新的对话…

  …由于星际飞行器同时担负着两项使命——既是使者又是研究者,因此,当它在自己目前所进行的历时千年的旅途中发现了工艺文明,它就要同这种文明建立友好关系并开始换信息——星际交流唯一可能的方式。然后,当星际飞行器重新登上无尽的旅程之前,它会留下自己诞生地的坐标位置。那时,发星际飞行器的那个世界,就已经在等待着银河系“电话线路网”新用户的直接呼叫了。

  作为居住在地球上的人类,我们引为自豪的是早就辨认出了星际飞行器诞生的那个天体,甚至在它向我们说明其星象图之前,就已经向那里发了信号。现在,我们只要再过一百零四年,就可以等到回音。我们的运气真是好得出奇——我们竟然找到了离得这么近的邻居。

  经过最初的几次通讯联系之后,人们已经搞清楚星际飞行器所能使得的基本地球单词共有几千个。在透彻地分析了电视和无线电发的图象及信号之后,已经推敲出了它们的涵义。它在逐渐接近我们星球的过程中所收集的各种资料,显示出它在取材时完全没有抓住人类文明谱系的特征。在这些资料中,几乎没有各门自然科学的最新数据,而现代数学方面的就更少了——它所搜集到的只是一些文学作品、音乐和造型艺术中毫无价值的糟粕。

  同所有的天才自学者一样,星际飞行器在教育方面也有着巨大的空白点。因此,按照所谓的“给得太多要比太少好些”的原则,当相互间的接触安排好以后,就立即“赠送”给星际飞行器几本百科词典,其中包括《世界大百科全书》。为了播发这些资料,花费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以后,星际飞行器沉默了四个小时——这是它在各次通讯期间历时最久的一次停歇。当它重新进行通讯联系的时候,它的语汇已经变得无比地丰富,并且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能够轻松地通过“图灵试验”根据从星际飞行器收到的信息内容,要说这是一台机器而不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有识之士,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也出现了某些不足之处。例如,对一些具有双重意义的名词使用不当,以及对话缺乏生动活泼的情调。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同地球上一些最完善的、在必要情况下能再现其创造者情绪的电子计算机不同,星际飞行器所反映的显然是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生物形态代表者的感情和愿望,因此,其中的多数是人们所不能理解的。

  相反地,星际飞行器能够透彻而无误地懂得“斜边的平方等于两直角边平方之和”但当写出:

  她打开了

  通向那土城堞楼之上

  被遗忘了的世界

  的秘密窗户…

  这类句子时,它却未必能够领悟到这指的是济慈(英国诗人)。

  对于它来说,更加难以理解的恐怕是莎士比亚的诗句:

  我怎能把你的面容

  同夏天的白昼相比?

  不,你比它更可爱、更温柔、

  也更美丽…

  由于希望填补星际飞行器在教育上的空白点,用填鸭方式接连许多个小时向它播发了音乐方面的资料,无休止地映播歌剧以及人和动物的生活情景。在这种场合下,对资料不加检点是不行的。虽然人类对于暴力和战争的倾向已被星际飞行器所了解(遗憾的是,要求它退回《世界大百科全书》一事提得太晚了),但向它播发的已仅限于经过仔细筛选的资料。在星际飞行器尚未远离能够接收并录下信号的区域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通常的无线电和电视广播几乎都停止了。

  在今后的许多个世纪内,关于星际飞行器对人类事业和当务之急的理解达到何种深度的问题,哲学家们还将进行无尽无休的争论。但只有一点是不存在分歧的:星际飞行器出现在太阳系内的这一百天,从此改变了人类对宇宙、宇宙的起源以及人类本身在宇宙中的地位的概念。

  当星际飞行器离去之后,地球上的文明就再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了。13.博特希特哈尔玛

  当刻有极为别致的莲花装饰图案的沉重雕花门轻轻地咔嗒一声在摩身后关上的时候,他产生出了一种仿佛是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他绝非初次踏上被强大的宗教势力尊祟为“净土”的区。他见识过圣母庙、圣索菲亚教堂、斯通亨兹(石手)、雅典女神庙、柯尔纳克、圣巴维尔大教堂,还有其他数十处享有盛名的庙宇和清真寺。然而,他总是把它们理解为旧时代留下的、已经冻结了的宝贵遗产——同现代生活没有任何联系的、极为美好的艺术或技术标本。至于缔造了它们并作为其后盾的宗教,那是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时间在这里似乎是停滞的。历史的风暴只是从这个宗教信仰的中砥柱旁刮过而没有将它动摇。这里的僧侣们继续在诵经拜佛,仍像三千年前那样地思考哲理和出。

  里院的铺路碎石板早已被无数朝圣者的脚掌磨得光滑异常,当摩行走在这些石板上的时候,突然产生出一种迥非他本的犹豫不决之情。为了人类的进步,他准备摧毁一切障碍,即使是十分古老而又珍贵的东西。对于他这些东西始终是无法完全理解的。

  紧靠寺院围墙有一座不高的钟楼,里面挂着一口巨大的青铜钟,它吸引了摩的注意力,使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工程上的鉴别能力告诉他,这口钟的重量至少有五吨以上。很明显,这口钟是非常古老的…

  带路的僧侣看出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会心地微笑了一下。

  “这口钟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他说道:“它是暴君卡里达沙的赠礼,当时,我们是出于无奈才把它收下的。根据历来的传说,为了把这口钟运到这里来,总共花费了十年的时间——这件事的代价是使上百个人送掉了性命。”

  “逢到什么时节敲响这口钟呢?”摩问道。

  “这口钟的来历使它带上了不祥的烙印,所以,只有发生巨大的灾难时才敲响它。不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口钟的声响,就是在目前活着的人们当中,也没有谁听到过它的声音。在2017年发生大地震时,它曾经自己鸣过一次。再早的-一次是在1522年,也就是伊比利安人焚烧舍利子塔和掠夺圣物的时候。”

  “这就是说,人们几乎从来不去敲响它一一而历来就一共敲响过这么几次?”

  “两千年以来,总共不会超过十次。那上面还始终附着卡里达沙的咒语。”

  “显然,这是对宗教的笃信,不过实际上恐怕很难做到。”摩不由地想道。在他的头脑中闪过一种亵渎的念头:“为了听一听这种谁也没有听到过的音,想必会有好些僧侣经不起惑而轻轻地敲过这口钟吧…”

  他们走近了一块巨大的石雕,上面凿有通向金碧辉煌的陈列室的梯级。摩猜测,这里便是斯里康达山的最高顶峰。他知道那里秘藏着某种圣物,但僧侣不等他提出问题,便又头头是道地讲解起来:

  “那里有一个脚印。伊斯兰教徒们相信这是亚当的脚印。他在被逐出天国之后来到了这里。印度教徒们认为这是婆或沙门的脚印,而佛教徒们则当然不会怀疑这是‘先知’的脚印。”

  “我发现您说话时使用的时态都是过去时,”摩特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那么人们现在又是怎样想的呢?”

  “佛也是普通的人,就跟我同您一样。可山岩——那是非常坚硬的石块——上面的脚印足足有二米长呢。”僧侣并没有从正面回答摩的问题。

  可是,这番话已经说得很透彻了,因此,摩再也没有提出更多的问题。他们走过一条不长的拱形走廊,便来到一扇敞开着的门前。僧侣敲了一下门,不等里面答话便邀请客人进入室内。

  在摩的想象之中,玛哈纳雅盖-泰洛是一位在蒲团上盘膝而坐的高僧,周围则是轻烟缭绕的香炉和喃喃诵经的见习僧众。在凉爽的空气中,确实飘着淡淡的馨香,只不过斯里康达寺的长老却坐在一张摆着标准式显示器和各种记忆装置的普通写字桌旁。室内唯一不同寻常的物件是一个比真实尺寸稍大一点的佛头像。它安放在屋角里的一个底座上,闹不清它究竟是塑像还是全息图象。

  尽管室内的陈设格局很一般,但还是不至于把寺院的长老误认为是官员的。除去佛教僧侣通常穿的黄法衣之外,玛哈纳雅盖-泰洛还有两个极少见的特点:他的脑袋是绝对光秃的,而鼻梁上却架着一副眼镜。

  “阿弥陀佛,摩博士,”长老说道,一面用手指了指那唯一的空格子:“这一位是我的秘书,圣巴拉卡尔玛。想必您不会介意他记录我们的谈话内容吧。”

  “当然不会。”

  摩向另一位坐着的人轻轻点头致意。年轻的僧侣是一个长着蓬松披发和落腮大胡子的人。这就是说,把脑袋剃光已经不再成为寺院的一项法规。

  “这么说,摩博士,您需要我们这座山?”玛哈纳雅盖-泰洛说道。

  “不敢这么说…长老阁下。只是需要那么一部分。”

  “世界之大,又何必非得要这么一点地方不可呢?”

  “选中这块地方的不是我,而是大自然。地面站需要设在赤道上,并且应该是海拔尽可能高一些的地方,因为那里的空气密度小些。”

  “可是,在非洲和南美洲不是有更高的山吗7”

  “一切又得从头开始。”——摩烦恼地想道。根据多次的经验,他知道要同外行人深入讨论如此复杂的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这跟对方的智力水平和兴趣程度却又毫不相干。要是地球的形状是理想地对称的,而且重力场没有凹陷和凸起部分…那就完全可以省去这份麻烦了。可是,眼下摩却不得不耐心地进行解释:

  “请相信我,我们已经详细研究了所有的方案,其中包括厄瓜多尔的科托帕克西火山,肯尼亚和甚至东非的乞力马扎罗山——虽然最后一处的位置南偏了三度,但要是没有一个致命缺点的话,那也就算得上是对我们极其合适的地点啦。固定空间轨道上的卫星并不是老在一个点上的。由于重力的干扰作用——我不想详尽地陈述细节问题——它会缓慢地沿着赤道漂移。为了使我们的各个卫星和宇宙空间站保持严格的同步,就必需使用燃料。诚然,燃料的耗用量并不很多,可是,应用这种方法并不一定能使几百万吨金属保持在原位不动,尤其因为这是一些长达数万公里的细梁结构。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幸运的是…”

  “这可不是对于我们。”玛哈纳雅盖-泰洛立场鲜明地了一句。

  “…在同步空间轨道上有两个稳定点。发到这些点上的卫星将永远停留在那里,就好像它呆在看不见的盆地底部一样。这两个点中有一个点位于太平洋的上空,而另一个点——就恰恰是在我们的头顶上面。”

  “可是,又为什么不能稍稍地偏方或偏左一点呢?相差几公里是不会有多大影响的。塔波罗巴尼境内还有不少其他的山呢!”玛哈纳雅盖-泰洛毫不含糊地问道。

  “它们至少要比斯里康达山矮一半。那里常常刮风。诚然,赤道上的飓风并不那么多,但却完全足以构成对建筑物的威胁。而且,又恰恰是在最薄弱的点上。”

  “可是我们能够把风控制起来。”

  这是年轻秘书的第一句话。摩颇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

  “只能是在一定程度上。自然,我曾经向季风预报站请教过。他们断言,百分之百的把握是没有的,特别是有关飓风的问题。在最好的情况下,把握是五十对一。对于一项耗资达数十亿美元的设计来说,这个数字恐伯是小了一点。”

  但是,圣巴拉卡尔玛并不打算让步,他接着说道:

  “在数学中有一个几乎已被忘却了的领域,它的名称叫‘灾祸论’。它可以使气象学成为一门真正具有精确的科学。因此我相信…”

  “是这么回事,”玛哈纳雅盖-泰洛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调解说:“我的同行在过去某个时候曾经以天文学方面的研究成果而享有盛誉。您大概听说过乔姆-戈持贝尔博士的名字吧?…”

  突然之间,摩觉得好像脚下的地面在晃动。别人为什么不预先提醒他一下呢?;但他马上想起了萨拉特教授说过的话:“对付佛爷的私人秘书得特别小心,他可不是好惹的。”

  在圣巴拉卡尔玛公然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之下,摩觉得很不舒服。情况是尴尬的。他一心打算向质朴幼稚的僧侣们讲清楚空间轨道不稳定的实质,而其实呢?毫无疑问,玛哈纳雅盖-泰洛甚至早已听取过最内行的专家意见。

  至于戈特贝尔博士,摩记得很清楚,全世界的学者曾经分成为两个阵营:一派认为他是个疯于,而另一派则并不完全相信这一点。戈特贝尔曾经是最有发展前途的青年天文学家之一,可是,五年之前他却突然宣布:“现在,由于星际飞行器破坏了各种传统的宗教,该是认真地研究一下神学问题的时候了。”

  随后,他失踪了。14.同星际飞行器的对话

  在星际飞行器处于太阳系范围内的这段时间里,人们向它提出了成千上万个问题,而首先是渴望得到有关其他文明社会的资料,并且焦急地等待着答复。同某些人的揣测相反,机器人很愿意回答问题,并且承认,实际上他的最新数据也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老资料了。

  既然地球上总共只有一种生物形态便已创造出了如此多种多样的文化,那么,宇宙中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但是,星际飞行器的缔造者们成功地编制了一份大致按照统一曲客观标准——技术发展水平——将文化加以分类的等级表。人类属于第五个等级。这种等级系统的形式如下:一——石器;二——金属加工,火;三——使用文字,手工艺,船舶;四——蒸汽机,数学,自然科学;五——原子能,宇宙飞行。

  六万年前,当星际飞行器起飞的时候,它的缔造者们也是处于第五阶段。以后,他们又进入了更高的发展阶段,掌握了对于物质的控制。

  人们立即询问星际飞行器,是否存在序号为7的等级。答复是:“有的。”当人们提出各种细节问题时,探测器回答说:“它未被授权向等级较低的文明社会阐述高度发展的文化。”

  这样一来,尽管地球上最杰出的法学家们还提出了许多极为机的问题,事情也就到此结束了。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星际飞行器已经能够顺利地同地球上的任何一位哲学家进行学术辩论了。这件事的部分责任应该由芝加哥大学的学者们承担,因为他们偷偷地将全部《神学大全》播发给了星际飞行器。在答复中,星际飞行器立刻对福玛-阿克温斯基的著作作了详尽的分析,并且令人信服地指出,这部作品的内容是极其贫乏的。在另一次通讯谈话中,星际飞行器指出:宗教幻想的发,同诸如世界足球锦标赛决赛或风靡一时的声乐一器乐协奏队的演出等一类事件有着明显的相似之处。接着它又报道,各类文化中的宗教式行为并不多见:在十五种已知的第一类文化中只有三种,在二十八种已知的第二类文化中有六种,在属于第三类的十四种中有五种,在第四类的十种中有二种,而在第五类的一百七十四种中则只有三种(最后一类的统计数字之所以比较高,是由于可以同这类文明社会进行星际无线电通讯)。

  但是,真正使许多人感到震惊的是星际飞行器的最后一次报道。

  2069年6月11,格林威治时间06:34,报道号8964,系列二。星际飞行器——发往地球:

  四百五十六年之前我被告知,宇宙形成之谜终于找到了答案。为了取得有关的信息,你们应该同我的基地建立直接联系。

  我现在正转入巡航状态,停止通讯。别了。

  按照许多人的意见,在数千份通讯报告中,最后一份、也是最为著名的一份报道表明,星际飞行器并未丧失幽默感。否则,很难想象到了末尾它会埋下这么一颗带有哲学气息的炸弹。然而,更加大得多的可能是:这份报道是一项经过周密考虑的计划中的一部分,其目的是推动人类走上它所需要的道路,为将于一百零四年之后开始的星际直接对话做好准备。

  有些人认为,不能容许星际飞行器把大量的知识储备和远比地球现有水平先进的技术模型带出太阳系范围以外去。虽然地球上目前已有的飞船中没有一艘能够追上星际飞行器并随后返回地球,但这样的截劫装置却是不难制造的。

  幸而,更加明智的见解占了上风。探测器——机器人无疑装备有各种可靠的保护装置,其中包括自居能力。但是,最有力的论据是:星际飞行器的缔造者们居住在离地球总共只有五十二光年的地方,在星际飞行器起飞之后的好几千年中,毫无疑问,他们的宇宙技术决不会停留在原有的状态而无所进展。要是人类的行为让他们感到不高兴的话,那末,过上二百至三百年之后,他们一定会亲自出面的…

  就这样,他们的探测器不仅在实际上对人类文化的全部领域产生了影响,同时也结束了那些似乎是深明哲理的人们在许多世纪的过程中所充分进行了的、无尽无休的宗教争论。15.巴拉卡尔玛

  进来了两个年轻的小僧侣,一人手持盛着米饭、水果和饼子的托盘,另一人则拿着永远少不了的茶壶。在菜肴当中,没有一道是荤的。就摩所知,蛋类也属于食之列。然而“止”一词在这里并不适用,有一份明确规定的许可事项的单子,其中,生活享受只占最次要的位置。

  尝了尝从来没有吃过的几道菜之后,摩询问似地看了玛哈纳雅盖-泰洛一眼。长老把脑袋摇晃了几下。

  “我们在午前是不吃东西的。早晨脑子特别清醒,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不应该有任何的杂念。”

  这一点是摩所无法理解的。对他来说,空肚子总是一种使他放下工作的因素。由于天生的健康体质,他习惯于将体和精神作为统一的东西来对待。

  摩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佛像。很可能这确实是一座雕像——因为他的底座投下了一道影子。当然,头像本身却仍然可能只不过是全息图象而已…

  但是,这个头像确实是件艺术珍品。如同蒙娜丽莎的面容那样,佛的脸部一方面反映出了观赏者的情绪,同时又强烈地左右着观赏者的感情。他的双目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凝视之下,给人以“四大皆空”或“万物皆备于我”的感觉。嘴浮现着一丝微笑,它比若康达的微笑更加令人难以捉摸。很难说这究竟是不是微笑?或者只不过是光照的效果?就在这个时候,微笑消失了,代替它的是一种超然的宁静神态。摩简直无法让自己的目光离开这副具有催眠魅力的面容…

  “我想,您不会拒绝收下这小小的纪念品吧。”玛哈纳雅盖-泰洛说道。

  摩接过递给他的一页纸片;这是一张古代手抄本的羊皮纸,上面是像螺旋一样卷曲的奥秘难解的符号,摩认出了这是塔波罗巴尼文。

  “谢谢您,”他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拉温德拉国王和马赫-桑赫之间协议的副本。按照你们的纪元,它是在854年签订的。这份文件证实了本寺院对庙宇占用土地的永久所有权。老实说,对于这份文件中所规定的各项条款,连外国的掠夺者也是承认的。”玛哈纳雅盖-泰洛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过,按照我的理解,在公元854年的协定中只谈到了庙宇范围以内的地产,也就是寺院的围墙所明确标定的土地;对于庙宇以外的土地我们是无权过问的。”摩竭力用温和的语调进行反驳。

  “但是,我们有一切产权持有者所共有的权利。如果邻居硬给我们造成种种不方便,我们可以向各级诉讼机关提出控告。类似的先例并非没有。”长者寸步不让地答道。

  “我知道,那是关于修建缆车道的事情。”

  玛哈纳雅盖-泰洛的边浮起了一丝微笑:

  “我看得出来,您对各种情况事先有了充分的了解。确实,当时我们曾经提出过强烈的反对意见。”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说道:“情况曾经得很复杂,但把事情搞清楚以后,我是完全可以并存共处的。旅游者们到了风景观赏台就足了,而对于真正的朝圣者,我们任何时候都非常乐意在山顶上接待他们!。”

  “或许,也可以采取相同的办法来处理?对于我们,几百米是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的。我们不会去触动山顶。我们只要在峭壁上再凿出一处平台就行了…”摩故作让步地说道。

  在僧侣们目光的视之下,摩觉得很不自在。他毫不怀疑他们非常清楚地懂得这种想法是很荒唐的,但他还是应该把它提出来——即使只是出于处理手腕上的需要。

  “摩博士,您的幽默可真是与众不同,”玛哈纳雅盖-泰洛终于打破了沉默:“要是在这里装上了您那种巨大而奇特的结构,那么,还有什么圣山的气息可言呢?我们尽力保持已达3000年之久的清静恬淡还能剩下什么呢?难道您以为我们会背叛几百万名一心向往这块圣地的善男信女吗?”

  “我理解你们的感情,”摩说道:“我们将尽一切可能不给您们增添麻烦。要是把升降机的基础搞成地下的,圣山整个面貌就可以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连著名的斯里康达山影都…”

  玛哈纳雅盖-泰洛瞧了瞧自己的秘书,那位秘书随即向摩投去了带有敌意的目光:

  “那噪声的问题怎么办?”

  “他是对的。”摩想道:“货载在上升时离开升降道的度将达到每小时数百公里。初速愈大,承载结构中的应力就本小。过载荷不会很大,但宇宙密封舱的出航速度将会接近于声速。”

  他大声地说道:

  “当然,会有噪声,但是比挨着巨型机场要好得多了。”

  “这太足以令人告慰了。”玛哈纳雅盖-泰洛说道,他的神情依然是那样莫测高深。可是,那位年轻的僧侣却恼火到了甚至难以掩饰的程度:

  “您以为我们还没有听够宇宙飞船进入大气层时发出的轰鸣声吗?现在您倒打算直接在我们的墙前发冲击波了!”

  “声波的主要能量将由空间轨道塔本身所收,”摩郑重地宣称:“而当宇宙飞船停飞的时候,山上甚至会显得更加宁静。”

  “多新鲜哪!我们的听觉将要享受连续的吼声而不再是稀疏的振了。”圣巴拉卡尔玛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只得转变话题了。摩打算小心翼翼地把立足点转换到根本靠不住的宗教上来。

  “您们没有发现我们的目标很相似吗?”他问道:“我的空间轨道塔其实是您们那条梯道的延续。我只不过是把它伸展到了真正的天国而已。”

  圣巴拉卡尔玛简直被这种亵渎的语言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一次是玛哈纳雅盖-泰洛解了他的围。

  “真是迥非寻常的构思,”他冷冷地说道:“可是我们的哲理对陰间世界的说法是否定的。拯救众生之道得在这个世界上寻找。您知道巴比轮塔的故事吗?”

  “记不清了。”摩无可奈何地承认道。

  “奉劝您重读一下旧约。那篇故事讲的也是关于建造一座能够攀登天堂的构筑物的尝试。但结果一事无成——人们不能相互理解,因为他们讲述的语言各不相同。”

  “这点困难大概不会吓唬住我们。”摩回答说。

  然而,他们确实是在讲着不同的语言。如同人类跟星际飞行器进行交谈时那样,现在,在交谈者之间也横着一条相互缺乏理解的鸿沟,而这条鸿沟可能是永远不能逾越的。

  “要是空间轨道塔突然倒塌了呢?…”

  这一回,轮到摩视着圣巴拉卡尔玛的眼睛了。

  “倒塌不了。”他以联结两个大陆的超级大桥缔造者所特有的坚强信念说道。

  然而摩非常清楚地知道,在这类问题上是不可能有绝对把握的。对于这一点,铁石心肠的巴拉卡尔玛当然也是知道的。16.金色蝴蝶

  大地沐浴着灿烂的阳光;道路弯弯曲曲地盘旋在美如仙境的景观之中。然而,摩对此却无动于衷,汽车开动后不久,他就进入了梦乡。一阵突然的冲动使他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汽车在制动器的尖厉声中停了下来,安全带紧紧勒住了摩部。

  他没有马上明白自己的处境。难道在继续做梦?钻进半开着的车窗的微风润而又温暖,好像是从土耳其浴室里吹来似的,而汽车的周围却是暴风雪在怒号。

  摩柔了柔眼睛,当他睁开双目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奇景——他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金色雪花。

  汽车已经无法继续行驶。大群的蝴蝶像一团浓云似地向着东方飞去。有几只蝴蝶钻进了汽车的乘客舱,另外的好些蝴蝶落了挡风玻璃。司机用所能想到的塔波罗巴尼骂街话狠狠地发了一通之后,从车上走了下来。当他将玻璃擦净以后,蝶群已经明显减少,只有一些落在后面的、孤零零的蝴蝶在道路的上空飞来飞去。

  “您听说过民间传的一个神话吗?”当汽车开动之后,司机问道。

  “没有。”摩嘟哝了一声。神话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向往的只有一件事一一那就是快快地重新进入梦乡。

  “我指的是关于金色蝴蝶的传说。这些蝴蝶是卡里达沙士兵们的精灵,他们都是在雅克卡迦拉保卫战中牺牲的。”司机津津有味地讲述着。

  摩哼了一声,希望司机能够懂得他的暗示。可是饶舌的司机却毫不理会地继续说下去:

  “它们每年都向斯里康达山上拼命地冲去,到头来却都死在了下面的山坡上。有的时候它们能够飞到缆车道的中段,但再高就飞不上去了。这对于庙宇来说,真是值得额手称庆的幸事。要知道,假如它们飞到了山顶上,这就表示卡里达沙取得了胜利。那时,僧侣们就得离开庙宇。在拉纳普拉博物馆里保存着一块石碑,上面所铭刻的‘神示’中就有这么一段记载。您想去看看吗?”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摩急忙回答道,说完把身子靠到了柔软的椅背上。但是,他并没有能够很快地入睡——在他的眼前,长久地展现着司机所描绘的那幅景象。17,起舞的桥

  摩的办公室设在内罗毕市(肯尼亚首府一一译注)全球建设协会大厦六楼的“陆地”分部,他平均每个月有十天左右的时间是在那里度过的。底下一层是“海洋”分部,而上面一层则是总管理处,也就是协会会长柯林兹和他手下人员的办公室。为了合乎朴素的象征意义,建筑师把最高一层拨给了“宇宙”分部。屋顶上设置了一所天文台,上面有一架不大的望远镜;不过,这架望远镜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派过用场。“研究员”们最中意的目标是同协会大厦相距只有一公里之遥的“三星”大饭店的窗户。通过望远镜,能够观察到各种极其特殊的、也是最为隐秘的生活方式。

  由于摩在外出期问同两位秘书保持着经常的联系(其中之一是机器人),因此,回来的时候他可以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意外的消息。即使按照尚未广泛使用机器人的那个时代的规格,他的分部也只能算是一个不很大的部门。在摩的领导下,共有不到三百名工作人员,但是由于使用了电子计算机,他们能够进行大量的计算。否则,即使动员了地球上的全体居民,也是无法承担如此巨大的计算工作量的。

  “事情怎么样了?”当只剩下摩和沃仑-金斯里两人的时候,他的副手和老朋友问道。

  “不怎么样。直到现在我还不能相信,这件荒唐的事情会扯住了我们的腿。法学家们是怎么说的呢?”摩反问道。

  “一切都得看国际法庭的裁决。要是法庭认为这项设计是社会所必需的,僧侣们就只好受点挤了…否则,情况就会复杂化。也许,得给他们来一次小小的地震?”

  摩在大地构造学委员会中的委员资格常常成为朋友们开玩笑的资料。可是,就连大地构造学家们也还没有找到(对于人类,这应该说是一种幸运)控制地震的方法。再说,他们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课题。人们还只是学会了可靠地预报地震,从而得以稍稍减轻地震的破坏作用。

  “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摩耸了耸肩说道:“可是主要的问题搞得怎么样了?”

  “您自己瞧吧。”

  室内的灯光熄灭了。地毯的上方悬着一个罩有坐标网的地球模型。在它上面大约一人高的地方,有一条空间轨道塔的亮线在移动。一系列的字母和数字直接在空中显示出来,它标示着速度、加速度、质量…

  “模拟的速度是正常速度的五百倍。现在开始了。”沃仑解释道。

  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使发光的线条偏离垂直方向。摄动在向上扩散,这是利用电子计算机模拟货载在地球重力场作用下的运动。

  “偏离量多少?”摩问道。

  “大约二百米。它将要达到三百米,而在此之前…”

  亮线中断了。空间轨道塔被截成丁两半,它的两个部分以缓慢的、模拟数干公里时速的减速运动相互分离开来——一个部分向着地球逐渐靠近,而另一个部分则旋转着飞向宇宙深处…然而,电脑所推演出的想象中的事故,却被摩多年来萦回脑际的真实情景所倒了。

  这份已有两世纪悠久历史的录像资料,摩至少已经看过五十次以上,对其中的某些片段,他曾逐个镜头地研究过,直到记住了各项最微小的细节为止。影片的情节使美国政府付出了和平时期创记录的费用——每一分钟影片都花费了高达数百万美元的代价。

  冷漠无情的镜头清楚地照下了一座飞越峡谷的、造型优美(太优美了!)的大桥,以及一辆被受惊的驾驶者停在半途上的孤零零的汽车。用不着大惊小怪!只不过是大桥发生了整个技术史上从未听说过的异象而已。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数千吨重的金属构筑物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从侧面看上去,大桥好像不是钢的而是橡胶的。高达数米的长长波在沉重的结构上缓慢地起伏着,使它好像成了一条发怒的巨蟒。顺沿峡谷刮来的风,带着人耳听不见的振起了构筑物的谐振。在几小时的过程中,振逐渐地增强,可是谁也预想不到它会导致怎样的结果,而倒霉的设计师们本来可以预料到的结局,眼下却正在愈来愈临近了。

  突然之问,荷重钢索在这些足以致命的长鞭的打击下断掉了。大桥的路面塌落到了万丈深谷之中;构筑物上的各种装饰件旋转着向四面八方飞去。甚至在影片保持正常放映速度的情况下,灾难的实况也好像是用慢镜头映出的;这种场面的气势是无法形容的。实际上,整个事件只不过延续了五秒钟而已;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横跨塔科马峡谷的大桥从此在技术史上取得了它那供人借鉴的地位。两个世纪之后,它的生命最后瞬间的照片被悬挂在摩的办公室里,标题是:“我们最差劲的成就之一。”

  对于摩来说,这并不是笑谑而是座右铭,它随时提醒他:到处都可能潜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当他们设计直布罗陀大桥的时候,他仔细地研究了卡尔曼关于塔科马惨祸的经典著作。这堂课并没有白上:即使在来自大西洋的最猛烈的飓风袭击之下,在振动方面也始终没有出现严重的问题,只是路面向一例偏移了一百米,而这种情况是同设计数据严格相符的。

  可是,设计宇宙升降机是面向未知的一个非常大胆的飞跃,出现一些不愉快的意外情况几乎是无法避免的。计算升降机轨道下部所承受的风并不是什么难题,但还应考虑到货载在运动时所引起的振动,以至于太阳和月亮的引力变化作用下所产生的振动。按照所谓的“最坏情况的分析”所有的这些因素——再加上偶然发生的地震,都是不仅需要逐项加以计算,而且是必须综合地加以考虑的。

  “这种货运量规范的全部模型所得出的结果都是一致的。”沃仑说:“振动逐渐地增强,然后大约在五百公里的高处断裂。必须大幅度增加配重的质量。”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要增加多少?”摩问道。

  “一千万吨。”

  凭着工程上的直感经验,摩的估计也是这个数字。现在,电子计算机证实了它。一千万吨!他的眼前出现了以塔波罗巴尼的天幕为背景的雅克卡迦拉山。需要被送上四万公里高空的是如此巨大的悬崖:幸而这并非是绝对必要的,还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摩一向鼓励他手下的工作人员尽量发挥独立思考的精神,这是培养责任感和减轻领导者自身工作量的唯一方法。因此,他的同事们常常提出一些摩根本人所未能想到的解决方法。

  “我们该怎么办呢,沃仑?”

  “可以利用设在月球上的弹器。不过,这种方法既费时间,而且费用也高。必须动用月球的土壤,然后再造到所需的空间轨道上。此外,还会产生心理学上的问题…”

  “这我明白。我们不应该有第二个圣-路易斯-多明哥。”摩沉思地点了点头说。

  这是南美洲一个小城镇(幸而是小城镇)的名字;一块预定供地球附近某个空间站用的月球土壤,意外地落到了这个小镇上。看样子,这是由于没有瞄准目标而造成的,这样一来,地球上就出现了第一个人工陨石坑。这一事件造成了二百五十人死亡的惨剧。从此以后,地球上的居民对于“宇宙发”就持强烈的反对态度了。

  “要是能够利用某个空间轨道合适的小行星,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沃仑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注意到有三个这样的小行星。但是,最好那里能有制造超级纤维用的碳。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石二鸟’了。”

  “一石嘛…似乎是大了点儿,但这种设想我很欣赏。月球上的弹器恐怕不适用——否则,我们倒是可以把它借用几年。当然,采用这种办法不可避免地要损失一部分货载。假如您的小行星质量不够大,我们倒还可以利用升降机本身把短缺的质量补送上去。当然,最好能够不消耗这么多的动力。”

  “这种方法可能是最经济的。”

  “真的吗?”摩问道。停顿了一分钟以后,他又补充道:“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宇宙工程师们可就要恨死我了。”

  “几乎跟圣巴拉卡尔玛一样地恨我。”摩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

  其实,这话他说得并不公道。对于真正的宗教信徒来说,是根本不许有仇恨的感情的。在那儿,当他们在庙里的时候,乔姆-戈持贝尔的一双眼睛所表示的也是另外一种意思:要毫不动摇地斗争到底。

  是的,要用凡是可用的手段进行斗争。18.判决

  在保尔-萨拉特所具备的许多品质之中,有一点是颇为令人厌烦的;他会高兴地或者伤心地——随着事件的质而定——在最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打电话来询问:“您听过新闻了吗?”拉扎辛哈有时恨不得回答他说:“早就听过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剥夺保尔那点小小的欢乐。

  “喂,这一次是什么?”他毫无热情地问道。

  “第二频道正在播放马克辛娜-杜瓦尔同参议员柯林兹的谈话。看样子,咱们的摩博士惹上了麻烦。我请您马上收看一下。”保尔急切地说道。

  拉扎辛哈揿了一下按键。保尔那激动的面孔就换成了马克辛娜-杜瓦尔的影象。她坐在人们非常熟悉的演播室里同全球建设协会的会长谈着话,后者明显地在为某种事情而感到愤懑。

  “…柯林兹参议员,现在国际法庭的判决已经作出…”传出的是马克辛娜的女低音。

  拉扎辛哈揿下了“记录”按键,关闭掉收音部分,并随后接通了同亚里士多德之间的私人通联线路:

  “早安,亚里。我想了解一下国际法庭今天就斯里康达山庙宇一案所作的决定。请扼要介绍一下。”

  “结论一:庙宇土地的永久租用权是得到塔波罗巴尼国法律批准的,同时也获得了世界法律的承认,登记号为二0八五。上款一致通过。结论二:由于所设计的空间轨道塔构筑物会在具有重大历史文物价值的境域内造成噪声和振动,因此,它同民法典的条文有抵触。在现阶段,公众舆论对该项设计方案的呼声还不足以影响本法庭的意见。此款通过的票数为四比二,一票保留。”

  “谢谢,亚里,书面的副本不要了,再见。”

  发生的全部情况完全在预料之中。可是,拉扎辛哈竟然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他究竟是感到高兴呢还是悲伤?

  同旧时代保持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拉扎辛哈,颇为高兴地看到了这样一点:各种古老的传统仍在受到尊重而被保存下来。无论人们的信仰所采取的方式有多么古怪,它们总会受到千方百计的保护。不言而喻,这些信仰必须是不触犯公众利益的。

  与此同时,拉扎辛哈感到了一种轻微的惋惜之情。他几乎已经使自己深信,只有摩那种近乎幻想的企图,才能把塔波罗巴尼(同时也就是整个其余的世界)从食无忧和自自足的停顿境界中挽救出来。现在,法庭堵了这条道路。这种情况即使不是永久的,至少也会在许多年内保持下去。

  躁纵台上请求通话的指示灯已经亮了一分钟左右。拉扎辛哈揿下了按键。

  “您全都清楚了?”萨拉特教授问道。“这下子范涅华-摩算是完了。”

  拉扎辛哈沉思地向着老朋友注视了几秒钟:

  “您总是喜欢过早地下结论,保尔,愿意打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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