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安静点,恶灵。’玛凯说:‘等到我需要你的时候再出现。’那是我听到她首度对阿曼说的话。我感到一阵⽑骨悚然。
“我不记得我们何时睡著的,但半夜时分我被凯曼叫醒。
“原本我以为是阿曼在恶搞,带著一阵狂暴的情绪起⾝,但凯曼示意我安静。他看起来很糟糕,只穿著一件睡袍,⾚著脚,头发蓬。他好像哭过的样子,眼眶肿红。
“他在我⾝边坐下来。‘告诉我,你们所说的关于精灵之事可是真的?’我懒得告诉他那是玛凯说的。人们总是把我们当成同一个人。我只是告诉他,没错,那是真的。
“我解释给他听:‘无形物向来都存在于世上,他们自己也承认并非神,还向我们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在稣玛、桀利裘、尼涅文等地的伟大神殿恶搞的把戏。他们有时会佯装自己是什么什么神,但我们知道他们的本格,会以旧有的名字呼叫他们。他们只好作罢。’
“我没有告诉他的是,我但愿玛凯从未说出这些事情。让他们知道这些有什么好处呢?
“他挫败地倾听著,像一个有生以来都被谎言所欺瞒的人。当他看到精灵们制造的狂暴风云时,灵魂都为大胆寒;当然啦,真相与某种物理的彰显总是⾜以制造出信仰。
“我察觉到他的良心或理智有著更大的负担,需要有人安抚他。‘杀屠你的族人是一场圣战,并不像你所说的是自私的行为。’
“‘不,’我告诉他:‘这是自私又单调的事情,我无法接受别的说法。’我告诉他关于使者带来的石板书信,我⺟亲的恐惧与后来的生病,我以自己的能力听到女王心底的真话——她自己无法接受的真话。
“在我说完之前他就已经被击败了。据自己的观察,他也知道我说的是事实。长年以来他都在国王⾝边讨伐征战,目睹过杀屠与城市焚毁。军队何以需要战斗对他而言不算什么。虽然他自己不是士兵,但他理解这些事情。
“但是他找不出何以讨伐我们的村落的理由,国王也不会因此增加领土。真正的理由只为了要捕获我们,他自己也因此而嫌恶这种‘圣战’。比起战败,他感到更大的悲哀。他自己来自一个古老的世家,也尝过祖先的⾎⾁。如今,他觉得自己在蹋糟那些他所珍视的传统。他憎恶木乃伊化的新习俗。由于如此,这块土地的传统与深度都付之一炬。用些无意义的财宝伴随著死者⼊土,好让抛弃传统的人不至于良心不安。
“这样的想法让他筋疲力竭。更烦扰他的是不该发生的大杀屠。女王什么都感受不到,他自己却永难忘怀,被抛到无底深渊,失去所有的精力。
“在他离去之前,他保证会尽力斡旋好让我们被释放。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但绝对会尽心尽力,而且他请求我不要害怕。当时我对他兴起強烈的爱意。他如同现在一样的美丽,但肤⾊更黑、体态更结实、头发上卷且结成辫子,垂在肩膀上。他有著那种统领众人的王室气质,对于他的王子満怀爱戴。
“翌⽇清晨我们又被传唤到女王那儿,这一回是到她的人私寝宮。只有国王与凯曼在侧。
“用房间比大厅还要奢华,充満著细致美好的物品:以豹⽪铺成的沙发、丝绸褥、精巧无瑕的镜子。女王就像个女祭司一般神珠宝与香⽔包围,如同她的装饰品那么可人。
“她又开始那一串相同的问题。
“我们的手被绑著,站在一起,情不得以地倾听那些废话。
“玛凯告诉她说,精灵打从太古就已经存在,他们一直戏弄著各地的祭司。埃及的祷文与昑唱让精灵们心情大悦。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切不过就是游戏人间。
“‘但是这些精灵不是神,你是这个意思罗?’阿可奇狂热地说:‘而你们能够跟他们谈?我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做?’
“‘但他们不是上帝’。我说:‘这是我们极力要告诉你的,他们本不像你们所说的、会谴责食尸者的神。他们本不在意这些东西。’我费尽心力地解释,精灵没有位格,他们比人类更次等。但我知道这女人无法理解我要说的重点。
“我看得出她正在天人战当中,挣扎于她试图相信自己⾝为伊娜娜女神的使徒与终究什么都不信仰的黑暗魂魄之间。她的灵魂是个冰寒地域,那些宗教的热烈信念只是她用以取暖的东西。
“‘你们所说的都是谎言!’她终于这么说:‘你们是琊恶的女子’。她命令我们被处决。我们将于次⽇正午被烧死,看着对方受罪而死。早知如此,她本不用理我们。
“国王打断她的话,他说他自己看过精灵发威的场面,凯曼也是。如果精灵看到我们受到这种待遇,他们会做何感想?放我们走不是比较妥当吗?
“女王的眼神既严厉又丑陋,国王的话算不上什么,我们的生命危在旦夕。我们该怎么做是好?她之所以气恼我们,只因为我们无法把真相塑造成她所乐意浸的型态。与她打道真是一种磨折。但她的心灵与千万众生没啥两样,而她现在的也没什么长进。
“玛凯终于毅然决然地做了我不敢做的:她召唤精灵前来。以怏速无比的咒语,她叫每一个精灵过来,但女王记不住那些飞快的言语。她⾼声要他们过来,服从她的旨意,并显示出对于他们所爱的玛凯与玛赫特遭受到的待遇所该有的不満。
“这是一场赌注:因为如果精灵们已经遗弃我们,我们还可以呼叫阿曼。他就在这里伺机以待,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没几秒的时间,大风就席卷宮廷。狂烈的风势弄得大家飞狗跳,物体四散飞舞,女王感到周遭的变动而开始惊恐。精灵将她梳妆台上的物体朝她扫过去,国王勉力想保护她,凯曼因为害怕而僵直著。
“然而精灵的力道有限,而且他们无法持续更大。当这场力量的示范停止时,凯曼哀求女王撤回死刑的判决,她也从善如流。
“女王已经被击垮了。虽然国王告诉她,他自己也亲眼自睹这样的奇景,然而没有更进一步的伤害造成,然而她的內心有某种东西被击碎。她以前从未目睹任何超自然的场面,如今这一击让她目瞪口呆。在她无信念的黑⾊心灵当中,一抹真正的光流切穿而过。虽然她的怀疑论行之有年,但这个场面非同小可,如同她亲自看到自己的神现⾝而出。
“她遣走凯曼与国王,说要与我们单独谈谈。然后她含著泪⽔,要求我们叫出精灵。她想要看看我们与精灵谈的样子。
“那真是不同凡响的一刻。我终于了解到之前碰触石板书信所感应到的:光明与琊恶的混合体,远比纯粹的琊恶更加危险。
“我们告诉她,她可能无法理解我们与精灵谈的情景。也许她可以提出一些问题好让精灵回答。她立刻照办。
“那些问题就和一般民人会追问女用与巫师的没啥两样。当我还是小孩时遗失的项链掉在哪里?⺟亲去世的那一晚她本来要告诉我些什么?为何我姊姊讨厌我在她⾝边?我的孩子是否能够顺利长大成人?
“为了我们的生命著想,我们尽力取悦精灵,好让他们用心回应这些问题。他们的答案相当震撼阿可奇:他们知道她姊姊与儿子的名字!当她费力思索这些单纯的把戏时,简直要发疯了。
“接著,那个琊恶的阿曼突然现⾝,显然是嫉妒正在发生的情景。他将阿可奇遗落在尤鲁克的项链扔到她跟前。这是最后一记的当头喝,阿可奇简直吓呆了。
“没错,那些神是由人类生产出来的,精灵说。不,那些称谓的名号并无所谓,精灵们喜爱的是那些昑唱的旋律与节奏——姑且说是言语的形状。没错,是有一些喜伤害人类的坏精灵,但那又如何?也有喜爱人类的好精灵啊。如果我们离开这个王国以后,他们还愿意与阿可奇谈吗?别梦想了。他们现在就在说话,可是她本听不见,那还要怎样?没错,这个王国还有可以听见他们的其他女巫。如果那是她的意愿,他们会立刻要求让那些女巫进宮。
“正当沟通进行中的时候,阿可奇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她的情绪从悦到疑虑,最后变得悲惨。因为这些精灵说的话和我们早先说的如出一辙。
“‘你们对于来生知道多少呢?’她问。当精灵说死去的灵魂要不是飘于人世否则就彻底解脫,她感到強烈的失望。她的眼睛呆滞,已经失去大半的兴致。当她问起穷人与富人之间的对立,精灵们本不知其所以然。但是这场质问还是持续著,我们看得出精灵已经很不耐烦,开始逗著她玩。许多答案本就像⽩痴一样。
“‘神的意愿是什么?’她问。他们说:‘就是你们要终⽇唱歌,我们喜如此。’
“突然间,那个琊恶阿曼太得意于自己先前变出项链的戏法,又将一串珠宝扔到她眼前。但这一回她只是惊恐地后退。
“我们立刻明⽩不对劲之处:那是她⺟亲躺在坟墓中⾝上配戴的项链。但是⾝为精灵的阿曼无法理解个中荒诞无稽之处。他在阿可奇的心灵中看到这条项链的影像,为何她不要呢?她不是喜项链吗?
“玛凯告诉阿曼这样不好,他变错了戏法,请他稍有勿躁好吗?她可以理解女王的心态,但他不能。
“但是这些都已经太迟了,女王已经见识到精灵展现的两项神技,同时目睹真相与胡说八道。其中,没有任何层次能够与她长年来強迫自己信仰的美丽神传说相提并论,然而精灵却已经摧毁掉她脆弱的信仰。如果这些戏法继续发展下去,此向她要怎么做才能逃离那始终笼罩著她的黑暗怀疑论?
“她俯⾝捡起那串原本在她⺟亲墓中的项链。‘这是从哪儿来的?’她质问著,但是她并不真的想要知道答案,那会超过她能够承受的极限。她已经害怕起来。
“不过我还是尽力解释,而她也听进每一个字。
“精灵们能够读取人的心思,他们的形体大巨而法力又強,我们难以想像他们真正的模样与大小。而且他们能够立即瞬间移动。当阿可奇转念想起那串项链时,精灵也同时看到她心中出现的形象。既然先前那一串让她⾼兴,那么再来一串不是更好吗?所以他从她⺟亲的坟墓中打开通道,将项链传送到这里。
“但是当我正在解说时,我开始明了真相。或许那串项链本没有被埋在坟墓中,而是被偷了:或许是她的⽗亲,或许是祭司,更或许是她自己。这就是为什么她突然间手中握著那串项链!她憎恶精灵揭穿这件恶劣的事情。
“总之,这个女人原本的幻觉都已的粉⾝碎骨,而她从此必须与荒冷的事实并存。她问了一些关于超自然事物的事情那本来就不甚聪明——而超自然体系的回复她又无法接受,但是她也无法彻底驳斥。
“‘那些死者的灵魂如今何在?’她瞪著项链低声问著。
“我尽可能温和地说,精灵们不会知道的。
“恐惧莫名,害怕万分。然后,她的心智开始动工。一如往常那样,以某些壮丽的系统来解说那些造就痛苦的情境。她內在那块黑暗地域更加庞大,威胁著要从中呑没她。她可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是凯门的女王啊!
“就另一层面来说,她感到无名火起。她恨死自己的⽗⺟与老师、孩提时代的教士与女祭司,自己原本信仰的神,以及任何曾经告慰过她,告诉她生命是美好的每一个人。
“周遭沉默起来。她的表情逐步变化,害怕与惊异已经不再,冰冷、无动于衷,以及恶意的神情取而代之。
“她握著自己⺟亲的项链站起⾝来,宣布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谎言,我们谈的对象都是恶魔,试图颠覆她与她的王国,从中榨取利润。她越这么说,自己越发相信。信念的完美掳获她,她屈从于那样的逻辑。最后她哭泣著斥骂我们,宣称她的里暗面已被击败,她又重新招引出自己的神与神圣的语言。
“接著她又看着顼链,而阿曼却气坏了因为她竟然不満意他送的礼物,还怪罪我们——要我们告诉她说,如果她胆敢动我们一寒⽑,他就会将她有生以来所有使用过记得的物品、珠宝、酒杯、镜片、梳子都扔到她头上!
“假若我们不是如履薄冰,恐怕真会大笑出来。对于一个精灵而言,这可真是美好的解决之道;对于人类来说,那可真是滑稽透顶!然而,那也绝非是任何人想要领教到的状况。
“玛凯对阿可奇如实以告。
“他可以送你这串项链,也可以实行他所说的这些威胁’她说:‘如果让他开始,我不和道在这世上有谁能阻止得了。’
“‘他在哪里?’阿可奇⾼叫箸:‘让我看看你们说的这个恶灵。’
“阿曼被虚荣心所趋,集结自己全副的力量对著阿可奇大吼:‘我就是琊恶的阿曼,善于穿刺人的阿曼!’接著他在她周围掀起最強烈的飓风,比当时在我们⺟亲⾝旁的那场更強烈十倍。我从未见识过这么狂暴的景象,房间整个快被掀起来,石砖墙也瑶摇坠,女王美丽的脸庞与手臂上出现许多细小的⾎洞,如同被尖物戳咬到。
“她无助地呐喊著,阿曼简直乐坏了,他可真是伟大啊。我跟玛凯吓坏了。
“玛凯命令他即刻停止,用尽所有強力的咒语表达谢意,称赞他是最有法力的精灵,现在他得停止这力量的炫示,要让人知道他拥有和力量一样伟大的智慧。当时候到了,她会让他再掀起这种场面。
“在这时候,凯曼国王与所有的侍卫都冲过来保护她。当侍卫想要打倒我们时,她喝令他们不要动我们。玛凯与我沉默地瞪著她,以精灵的力量威胁她。这是我们自前所有的筹码。阿曼就在我们的上方,周遭的气流掀起最古怪的声音。精灵的笑声似乎响遍整个世界。
“当我们独处于囚室时,我们想不出该怎么利用阿曼带来的优势。
“至于阿曼,他不愿意离开我们,将囚室弄的七八糟,弄我们的⾐服与头发。这真是讨厌,但是听他吹嘘自己的能耐才真是恐怖。他喜昅取⾎,那体流通他的至⾝,他喜爱那滋味。当世界上有人从事⾎祭时他喜跑去凑一脚,毕竟那是为他而做的吧?他又笑了。
“我们都感到其他精灵的畏缩,留下来的只有那些嫉妒他的精灵,嚷著要知道⾎是什么滋味。
“终于那感觉决堤而出:那些琊恶精灵对于人类的嫉妒与仇恨。他们恨我们同时有⾁⾝与精神,我们不该存在于地球上。阿曼从太古以来就游于山川⽔泽之间,当时还没有我们人类。他告诉我们,在必死的⾁⾝內居宿著精神就是一种诅咒。
“以前我是听过那些琊恶精灵的抱怨,但都没有太怎么搭理。我开始有点相信他们。透过心灵之眼我看到死光光的族人,我如同以往的许多人那样开始想着:或许没有⾝体的永生不死是一种诅咒。
“就在这夜一,马瑞斯,你可以体会。生命如同一个笑话,我的世界只存有黑暗与受苦。我是谁再也无关紧要,我的所见所闻再也无法使我想活下去。
“但是玛凯开始教训阿曼,告诉他她宁可要自己现在这样,总胜过他开样:永远飘无依,没啥重要事好做。这使得阿曼再度抓狂,他可以成就大事的。
“‘当我喝令你时,阿曼,’到凯说:‘选好时间降临在我⾝边,如是,所有人就会知道你的能耐。’这个孩子气的精灵于是満⾜了,把自己投往远处暗的天空。
“我们被关了三天三夜,守卫不敢接近我们也不敢看我们,奴隶也不敢。事实上,要不是凯曼拿食物给我们吃,我们早就饿死了。
“他告诉我们,目前正有一场大巨的争议。祭司们主张把我们就地正法,但女王唯恐我们一死精灵就倾巢而出,没有人能够帮她驱走⾝上的恶灵。国王对这一切都兴致盎然,他很想多知道精灵的事情与用处。但是女王已经看够了,怕了。
“最后,我们被带到整个宮廷都观望着的刑场。
“就在⽇正当中,女王与国王照例献祭给太神雷,我们必须在旁观看。我们并不介意这些繁文耨节,只害怕这可能是自己生命的最后几小时。我梦想着故乡的山脉、我们的山洞、我们可能有的孩子美好的女儿与儿子,有些可能会继承我们的力量。我梦想着即将被剥夺殆尽的生命,于是我们全族就真的完全死灭。我感谢任何存在的力量使我能够抬眼望着蓝天,能够与玛凯共度到最后一刻。
“最后国王发言了。他看起来忧伤又疲惫,虽然还是个年轻男人,但他在这些时候就像个老头子。我们的力量非常伟大,他说,但我们误用了他们。我们可能会用在说谎、黑魔术、恶魔崇拜等等。他原本可以烧死我们来取悦自己的民人,但他与女王悲怜我们。女王特别为我们请求恩赦。“这真是漫天大谎,但她脸上的表情显示她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而且国王相信。那又怎样?什么恩赦啊?我们试图看⼊他们的心灵深处。
“如今女王以最甜腻的声调告诉我们,由于我们施行的伟大法术为她取得她想要的两串项链,她曾让我们活下去。总之,她所编织的谎言愈精巧強大,她就越远离事实。
“然后,国王说他会释放我们,但首先他必须对整个宮廷宣告我们并没有法力。如此,祭司们才会心満意⾜。”
“如果在这过程中,任何我们的恶灵跑出来打断雷或奥赛瑞斯的礼赞,我们会立刻被判处死刑。当然,我们恶灵的力量也会随之灭亡。最好不要妄加挑衅女王的仁慈赦免。
“我们当然明⽩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看穿女王与国王的心思。他们要跟我们打道,订下契约。国王将自己的⻩金链与徽章摘下来,戴在凯曼的脖子上。我们将要如同一般的囚犯或奴隶那样当众被強奷。如果我们呼叫精灵,就会命丧当场。
“‘为了我心爱的女王’,国王说,‘我自己不会品尝这两个女子。我要证实给你们看她们只是两个普通女人。而我的侍卫长、我心爱的凯曼将会代替我执行这个使命。’
“整个宮廷都看着凯曼,而他必须服从国王的旨意。我们瞪著他,以我们的无助情况下注,想要他拒绝这么做,不要在这些人面前冒渎我们。
“我们知道他的痛苦与危机,因为如果他敢拒绝这个命令也只有死路一条。他将要羞辱我们、蹋糟我们,但是我们一向平和地生活在山上,并不真正知道他要怎么做。
“当他靠近我们时,我还以为他做不出手。那么一个对于他人痛苦感念在心的男人,应该无法发自己做出用么丑恶的事。但我当时对男人所知甚少,不知道他们⾁⾝的悦愉其实可以和愤怒与憎恨混合,因为他们的目的可以是制造仇恨,一如女子是为了制造爱意。
“我们的精灵极力抵制即将发生的恶行,但是为了我们的命著想,我们要他们安静下来。我静默地握著玛凯的手,告诉她当着一切都结束时,我们就可以生存下去。我们将得到自由,离开这群悲惨而生活于谎言与幻象的沙漠民族。我们将远离他们⽩痴般的风俗,回到故乡去。
“然后凯曼开始做他必须做的。他松开我们的绳子,先夺掠了玛凯,強迫她躺在地板上,剥开她的⾐服。我呆若木地站著,无法阻止他。然后我自己也遭到相同的对待。
“然而在他的心灵,我们并非凯曼強奷的女子。他颤抖的⾝心将自己投⼊热情的烈焰,幻想着合的对象是无名的美女,如此才能保持⾝心的整合。
“我们的灵魂封闭起来,无视于他与那些带给我们如此命运的恶心埃及人。就在咫尺处,我听到精灵们悲哀的哭泣声,阿曼则在远方翻滚不停。
“你们是傻瓜,竟然承受这些,女巫。
“夜幕低垂时,我们被留在沙漠。士兵留给我们允许范围內的食物与⽔,朝向北方的旅程如此遥远。我们的怒意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阿曼到来,嘲弄且怒我们,问我们为何不要他去执行彻底的复仇。
“‘因为他们会追赶上来并杀死我们。’玛凯说:‘现在给我滚远些,走开吧。’但是那赶不走他,最后她只好找一些重要的任务给阿曼做。‘阿曼,我们想要活著回家乡。为我们吹轻凉风并帮助我们找到⽔泉。’
“但是这些是琊恶精灵办不到的事情,他丧失了趣兴。我们独自往前行,紧靠著对方,试图不去想像那无比遥远的距离。
“我们的行旅遭到无数的阻碍,在这里且先略过不提。
“但是善良的精灵并立遗弃我们。他们为我们找到⽔源以及一些食物,尽量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制造小两甘霖。但是当我们过于深⼊沙漠,就连这些事情也无法办到了。本来只有等死的份,但我知道自己的子宮內已怀有凯曼的孩子。我想要我的孩子活下来。“当时正好精灵带领我们到贝都因人那儿。他们收容并照料我们。
“我病了好几天,唱著歌给我体內的小孩听,并试图以旋律赶走最恶劣的记忆。玛凯躺在我⾝边搂抱著我。
“几个月过后,我终于恢复健康,能够离开贝都因人的帐棚。因为我想要让自己的孩子在故土诞生,于是请求玛凯随我一起踏上未完的旅程。
“带著贝都因人给予的粮食与⽔、以及精灵们的守护,我们终于抵达巴勒斯坦的绿地,看到山丘上的牧羊人。他们类似我们部族的人们,在原先被躏蹂的土地上生。
“他们认识我们的⺟亲,也知道我们。他们叫我们的名字,立刻接纳了我们。
“回到绿⽔青山环绕的士地,我们终于快乐起来。我的孩子在腹中愈长愈大,他会活下去,沙漠并未杀死他。
“在我自己的故土,孩子出生了。我给予她我⺟亲之名:米莉安。她有著凯曼的黑发,但和我一样是绿眼睛。我对于她所感到的爱意与愉是我的灵魂所能承载的极顶。我们又是三个人在一起了。玛凯为我接生,知道我承受的痛楚。她常常利著米莉安,对著她唱歌。这个孩子是我与玛凯的。随著岁月流逝,我们试著忘记在埃及发生的种种。
“米莉安顺利地成长,于是玛凯与我下定决心要回到我们成长时的洞⽳,虽然那距离此地甚远,但我们希望能够与米莉安一起回到有著幼时乐回忆的那个家。而且我们可以召唤精灵出来,制造奇迹的雨⽔来祝福我生新的孩子。
“但是,这些想法永远无法付诸实行。
“就在我们离开牧羊人的部落之前,由凯曼率领的士兵到来。他们在各个部落散播⻩金,打听红发双胞胎的下落。
“就在⽇正当中,士兵们⾼举著剑从不同的方向涌现,牧羊人们惊惶逃窜。玛凯跑到凯曼⾝前,跪下来求他。‘不要再度伤害我的族人了!’
“然后凯曼随著玛凯来到我与孩子蔵⾝的洞⽳。我让他看我们的女儿,哀求他看在慈悲与正义的份上放过我们。
“但我只要看着他就明⽩,如果他不带我们回去,他自己就会被判处死刑。他的脸憔悴不堪,不是现在这种光滑的不朽者容貌。
“时间的洪流已经淘洗过他受苦的刻痕,但在彼时那真是鲜明怵目。
“他以庒抑而柔和的声音说:‘恐怖的命运降临于凯门的女王与国王⾝上。由于我对你们的暴行,你们的精灵⽇夜磨折我,直到国王试著将他们赶出我的房子。’
“他伸出手臂露我看精灵留下的抓痕,脸颊与喉咙也到处都是细小的抓痕。
“‘噢,你们不晓得我有多悲惨。’他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保护我远离那些精灵,你们不晓得有多少次我诅咒你们、诅咒那个命令我这么做的国王,甚至诅咒让我出生的⺟亲。’
“‘噢,但是这不是我们的作为。’玛凯说:‘我们遵守承诺。为了活命,我们答应不对你们出手。那是琊恶的阿曼⼲的好事。噢,那个恶灵!他怎么找上你而不是国王与女王呢?我们无法阻止他,凯曼,求求你放我们走。’
“‘无论阿曼做了些什么,他终究会厌倦的。’我说:‘只要国王与女王够坚強,他迟早会撤退而去。现在你所看着的是你孩子的⺟亲,凯曼。留给我们一条生路吧!为了小孩,请告诉国王与女王你没有找到我们。如果你心中还有丝毫的正义,就让我们走。’
“但他只是盯著小孩看,仿佛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是个埃及人,小孩也是埃及人吗?他深深地看着我们。最后他说:‘很好,你们没有遣送那个精灵。我相信你们,因为显然你们不晓得他做了什么。他已经进人了国王与女王的躯体,彻底改变他们的⾁⾝。’
“我们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思索他的话。显然他并不是指国王与女王被恶灵附⾝,他自己也见识过那样的场面,不可能因为那样就非得冒著命来带我们回去。
“但我不相信他所说的:精灵要如何才能化为⾎⾁之躯?
“‘你们不了解我们的王国出了什么事。’他低声说:‘非得亲眼看到才晓得’。他住口不语,因为还有太多想说的。他苦涩地说:‘你们得收回已经造成的变局,即使那不是你们做的。’
“但我们无法改变那局面,这才是最可怕的。即使我们还不知道,就已经感觉到——当时我们的⺟亲站在山洞外,她双手上有著被咬噬的细小伤口。
“玛凯要阿曼那个琊恶精灵现⾝,服从她的指令。她以我们的语言⾼叫著:‘从凯们的国王与女王体內出来,来到我这里,服从我的命令,阿曼。我没有要你这么做!’
“似乎全世界的精灵都噤声倾听。这是个法力⾼強的女巫的呼喊。但他们没有回应,我们感受到许多精灵退缩不前。发生了让他们不知其所以然的事情,超逾他们接受范围的状况出现了。我感受到精灵不敢接近我们,摆于对我们的爱与惊怖之间,哀伤且迟疑未决。
“‘那是什么?’玛凯尖叫著,询问她的精灵。就如同忐忑等待答案的牧羊人,凯曼与士兵眼睛睁得老大,等著精灵答覆。那答案以惊异与不确定的姿态道出——
“‘阿曼已经取得他始终望渴的东西,阿曼得到⾁⾝,但阿曼也不存在了。’
“‘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也搞不懂。玛凯又追问精灵,然而精灵们的犹疑已经转为恐惧。
“‘告诉我那是怎么发生的。’玛凯说:‘告知我你们所知的。’那是女巫惯用的祈使命令句:‘给予我你们理当给予的知识。’
“精灵们的答声还是充満不确定。
“‘阿曼已经化⼊⾁⾝。他不再是阿曼,无法回答你的召唤。’”
“‘你们得跟我来,’凯曼说:‘国王与女王正等著你们。’
“他呆若木地看着我将女婴给旁观的牧羊女,她会将她视若己出地照顾。然后,玛凯与我便随他离去,只是这一回我们没有哭泣。我们的泪⽔彷佛已经用尽。我们与米莉安共度的短暂幸福岁月已经逝去,正发生于埃及的恐怖事件即将把我们一起灭顶。”
玛赫特闭上眼睛,以指尖触摸眼⽪,看着正翘首期待下文的每个人。大家各有所思,但没有人想要打破沉默,虽然必须如此。
年幼的那几个已经累坏了。丹尼尔的雀跃神采有了改变,路易斯显得憔悴,亟需补充⾎,虽然他并不在意。“现在无法再说下去了。”玛赫特说:“已经快要早上,我得为年幼者准备睡眠场所。”
“明晚我们将聚集在此,继续下去——当然,如果女王准许如此的话。女王此刻离我们甚远,我完全听不见她的形像,也无法从任何其他心灵那儿瞥见她。要不是她默许如此,就是她现在距离太远,也无暇顾及。我们得知道她的意向才行。
“我明晚会告诉你们,当我们抵达凯门时我所看到的景象。”
“在此之前,就在这山上好好歇息吧——你们每一个。此地已经有好几世纪不曾被人类打扰,即使是女王,在⽇落之前她也伤害不到我们。”
马瑞斯和玛赫特一道起⾝,当其他人陆续离房开间时,他走向最远端的窗口,仿佛玛赫特正对著他说话。影响他最深的是阿可奇的作为以及玛赫特对她的恨意,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从未如此炽烈地憎恨自己,为何在还有能力终结那场恶梦时没那么做!
然而,那红发女子并不会想要如此,他们没有一个人想死。而玛赫特或许比每一个他所认识的不朽去更重视生命。
然而她的故事似乎印证了整个事件的无望。当女王从她的王座起⾝,那将会如何?正陷于魔掌的黎斯特如今又怎么样?他真不敢想像。
他想着,我们似乎时有改变,但又总是不变。我们会变聪明,但还是容易失败的生物。无论我们活过多少岁月,总还是人类。这就是⾝为昅⾎鬼的奇迹与诅咒。
他又看到当冰层陷落时所目睹的那张皎洁容颜,那是他在深爱之馀也切齿憎恨的人。就在他无比的屈辱中,清晰的视野已离他而去。他真的难以判断。
他已经累了,只望渴慰藉与睡眠,躺在一张乾净褥上的感官慰藉:摊子在上,将头埋在羽⽑枕头底下,让四肢以最自然舒适的姿态展放著。
就在玻璃墙外,一抹柔和的殷蓝光线已经灌満东边的天际,然而星光仍然向关夺目。红木林的深⾊树⼲已经清楚可见,美好的翠绿气息也溜进屋內,如同近清晨的森林周遭。
就在山丘下有个广场,马瑞斯看到凯曼走在那儿,他的双手似乎在稀薄的黑暗中发光。当他回过头来视著马瑞斯,脸庞是一个全然的⽩⾊面具。
马瑞斯发现自己以友好的势姿对凯曼挥手,凯曼回应他之后走⼊树林中。
接著马瑞斯转过⾝去,发现他早就知道的:只有路易斯与他自己还在屋內。路易斯如同凝视著一尊化为实真的神像般的看着他。
然后他说出即使在故事叙述过程中也无法停止蛊惑他的问题:“你知道黎斯特还活著,是吧?”他问,那是单纯人类的语气,严峻的语气,但声音颇为保留。
马瑞斯点头:“他是还活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设想的,我并非接收到答案,或者运用我们瘟疫般的法力。我只是单纯的知晓著。”
他对著路易斯微笑着,这孩子的态度使他悦愉,虽然他不明⽩为什么。他示意路易斯过来,然后他们一起走出门外。马瑞斯搂住路易斯的肩膀,一起踩著楼梯下去。他重重地踏著泥土地,如同人类船行走箸。
“你确定吗?”路易斯尊敬地问著。
马瑞斯停下脚步:“确定得很呢。”他们四目相望,然后他对著路易斯微笑。这孩子真是既难得却又夭真过度。他怀疑,如果增添一些法力——例如说,注⼊些许马瑞斯古老強力的⾎——会不会使得路易斯眼中的人类光采骤然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