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巨蹄踏黄沙 石破天惊追猛兽 抛刀飞血雨
二人随谈随笑,已离五指山不远。先遇携酒水的山女,说是未见周、余众人,知在前面,及至到了云九熊门首,见周齐带了两名从人在那里凝望,便问余独何往。周齐道:
“我乘山兜同余壮士到此,遇见九熊的兄弟十熊,正和我们派出来的人们说那怪物动静。
他说他昨晚见怪物还不知隔多远,大家就亡命奔逃,又因和他兄长斗了两句口,还未进饮食。他本来好酒贪杯,走到路上腹中饥饿,心想怪物那样厉害,逃到哪里也不得了,知道哥哥藏得有多年陈酒,平时被嫂嫂收住,轻易不给人吃,如今全家逃走,莫如趁此时机回去享用,临死也来个酒足饭。想到这里,偷偷跑了回去大吃大喝,吃到天明,并未听见怪物有什么响动。仗着酒胆,二次前去探看怪物动静,才知五指山前面的一座山峰已被怪物撞倒。怪物在前面峰脚一个旱潭内,正和一条大蟒纠盘在一齐斗呢。他见那条大蟒浑身五花斑烂,长有二三十丈,目如闪电,腥风扑鼻。倒峰旁边有一个数亩方圆的地,那蟒想是在峰下面中盘踞多年,不曾出世,被怪兽牦象将峰撞倒,惊动了它,跑将出来与怪兽拼命。二怪相遇,必然两败俱伤。余壮士得知此事,因十熊说山路极为难走,山兜不能背我过去,见你二人未来,执意留我在此,带了十熊等先去探个动静,相机行事。我拦他不住,已率领众人到前面去了。”
林璇闻言,忙拉了筠玉跑往高处,朝虎那边一看,虎前面的一座小孤峰果然震倒,把平时往行的去路隔断,隐隐看见前面尘土飞扬,知道山路隔断,周齐决不能过去,只得下来,仍请周齐在九熊弟兄家中等候,自己同筠玉前去助余独一臂之力。林璇、筠玉刚往前走了三四里,便听见有敲锅打锣之声随风吹到,知道余独业已先到动起手来,恐怕有失,连忙脚下用力,一路飞奔,又越了许多崖涧沟谷,走离倒峰还有里许,漫山遍路都是昨晚震碎了的大小石块,耳旁不时听见破锣般的怪吼。及至身临切近,忽见山路当中平空陷下一个大深沟,两面壁立,相隔约有两丈,有一条藤子绞成的索桥分系在两岸大石上面,猜是余独用来渡人之物,怪不得探路的人都说周齐无法过去。林璇、筠玉因相隔不远,无须打索桥缘过,双双纵了过去,猛听吼声越急,不时也听见几声敲锅打锣之声。二人往前飞奔,越过了那座断了的孤峰,听那吼声偏在西甫,连忙寻声跟踪前去,刚走到一座山崖,见带去的山民各寻隐僻之处。藏住身形,手持铜锣铁锅,时缓时疾的打,大半都现脸优惧之容。九熊、十熊却拿着藤鞭子到处巡视,遇见那打锣不力的便给他几下,一眼看见林、二人走到,慌忙跑了过来,说道:“大司快来,余爷正在底下和怪物斗呢。”林璇、筠玉闻言,纵身向前,朝崖下一看,下面的盆地自从那座孤峰倒后,陷了一片深洼,已与虎相连,所占地面甚广。余独业已换了一身短装,紧身缚挎,一手持刀一手持弩,在和那怪兽相斗,不住地纵跃避闪,往来驰逐。那怪兽牦象果然大得吓人,从头至尾长有十五六丈,浑身乌黑,映生光,白天看去,比虎儿、十熊等说来还要显得狰狞凶猛,兽蹄起处,踏得尘土飞扬,响震山谷。壁雾中隐隐看见怪兽头上好似有一个彩斑烂的长鼻,定睛一看,原来是衔着半截大蟒的身躯,并非长鼻,那般长的大蟒竟被它下大半截去,其厉害可想。见余独并不曾得手,深怕力乏失闪,娇叱一声,双双纵了下去。
原来余独颇知怪兽牦象的来历,知道此兽非常厉害,其最畏金铁之声,一经听见,便疑是同类求偶,周身软醉无力,少去一半凶猛,所以才自告奋勇,明说探视,已存下除兽之心。及至到了五指峰,见林璇、筠玉还未赶到,遇见十熊回报,虎旁山峰震倒以后,平时经行之路平空陷了几处深沟绝壑,周齐绝对不能坐着山兜过去。余独便对周齐说明,不等林、二人,先领人去探看一番。周齐虽是见多识广,长于博物,只知牦象身躯蠢重不会纵跃,原打算亲身前去偷相地形,因势利便再定除害之计,后来一听余独所言,早明白了他的心意。到底二人俱凭载籍,这种亘古不轻出现的凶猛怪兽究属不敢大意,所以仍愿同来,以防万一不济好留一个最后打算。及至见余独要单人领众前去,知他为人持重,可以前往一探,只嘱咐多加小心,不可轻易涉险;又命九熊兄弟统率诸人,凡事均听余独指挥,不准违拗,任他先去。
余独别了周齐,依着十熊引导的路径,才离虎不远,便听见蹄声吼声响成一片,时起时止,猜是怪兽仍与大蟒相斗。预先嘱咐众人休要害怕,到了前面,各觅隐僻之处四面藏伏,一听吩咐,便将带去的铜锅铁锣拼命敲打,并不用他们上前,只自己一人下去,一面结束停当。到了地头,往下一看,那怪兽牦象正和大蟒在盆地上拼命相持。先是牦象蹲伏在地,一条两三丈长尾笔一般直朝天竖起,身上黑皮细鳞不住闪动发光,像波纹一般起伏,一张一丈七八尺长、三四尺宽的长颚大嘴,出一排像大门般的钢牙伸向前面,两只火盆大小映生光的蓝眼,瞪视着离它身前七八丈远的一条大蟒。那蟒有黄桶般,长着一身五花斑鳞,头比身子略细,两腮凸出,目如闪电,也是将身在地上,盘成一大圈,将头昂起有好几丈高,吐出好几尺长的红信,像火焰一般闪动,向着面前的敌人待隙而动。
两者相持并没多大工夫,牦象猛地将身往下一坐,头一低,正待朝大蟒冲去。那大蟒更不怠慢,只把头一摆两摆,就在它这头颈屈伸之际,二三十丈长的蟒身疾如飘风,像长虹一般抛起,张开大嘴,吐着火一般的红信,直朝牦象颈下咬去。这时牦象刚站起身来,伸开六条大树一般的腿,未等开扑,那蟒已快到它的颈下,忙把头往下一低,用它头上凸出的巨包去撞蟒头,就势将头一偏,张开小桥般的大嘴往蟒身中半截就咬。
偏那蟒乖觉不过,见一头扑了个空,就势在牦象光溜溜的头皮上滑溜过去,同时防着敌人咬它蟒尾,倏地朝天甩起,五斑斓,映着光飞舞,炫丽已极。牦象一口未咬着大蟒,刚抬前面双腿,昂起小屋一般大头,张开长嘴,想掉头去咬第二口时,哪知大蟒行动矫捷,身子刚滑过牦象的背,倏地将尾悄甩在牦象顶上长角,身子往下一侧,只见牦象身上平平添了一条彩圈。那蟒像转风车一般,瞬眼工夫,早将牦象拦柬了好几道,掉转头往牦象颈腹间便咬。牦象二次咬了个空,身子反被大蟒拦束紧,丝毫也不慌忙,只把头低了下来,用下颚紧贴着那一片白色要害之处,口中发出破锣一般的怪吼。那蟒甩身躯束住了牦象,正张开血盆大口来咬时,被牦象贴着要害,别的地方又皮坚如钢咬不进去,便也用力紧束牦象的身躯,眼看牦象中半身有两丈方圆的身躯被蟒束得渐渐缩小起来。
余独在上面,暗想这两个怪物这样拼命相持,结果自然是一死一伤,自己正可坐收渔人之利,不过那蟒如果得胜,这东西行动如飞,不可不早作防备。回身一看,带来的这些山民,除九熊、十熊和两三个胆子较大的,近身看得见的几个俱都吓得面色铁青,身子不住抖战,瞪眼望着下面,大气也不敢出。其余伏在四面的人,想必也是大半如此。
原来山民最畏蟒蛇,平时奉若神明,任其食。林璇虽在毒蛇涧诛了怪蛇,到底隔年不久,积习难改,今一见下面这条大蟒比林璇所斩之蛇还要来得异样,以为涧中蛇神还,畏蟒之心更甚于畏怪兽,除去几个胆子最大、又深受过周、林二人教化的外,余人个个心寒胆战,只须有人惊呼,喊一声“跑”立刻便会奔溃回去。余独见了众人这种胆怯情形,心中暗暗着急,只得悄对九熊兄弟二人说,叫他们传语大家:“少时果大蟒先死,你们只须急打铜锣铁锅;要是怪兽牦象被大蟒死,着那手法好的,先用弓箭瞎它的双眼,它便不能为害。不管下面蟒兽胜负,我决有本领除害,休得害怕。”刚嘱咐了这几句,忽听下面怪吼越急,那蟒也发出滋滋的怪声。
这时牦象的腹已被大蟒束小得约有一半,猛见牦象身子不住地颤动,前半截身躯自项以下忽然往处膨,倏地一声大吼过处,身子往起一立,腹等处又渐渐将开来。牦象中间两条腿离后腿最近,身躯前半截高后半截低细,被它用力一震,身上被大蟒束成的七八道彩圈立刻往后滑溜下来。那蟒本已吃不住这般大劲,溜到中间被两条中腿隔住,还待再往上柬去时,被牦象股后面一三丈来长、木桶般细的长尾疾如电闪朝背上反打上来,叭的一声山响过处,蟒身早着了好几处。那蟒一护痛,滋滋一声怪叫,顾不得再束仇敌,不等牦象长尾第二次打到,像旋风一般一绕一转之间,自行解,横着蟒身平蹿出去有二三十丈远,落在地上又盘成了一大团,和先前一样将头昂起。看着前面牦象,好似也累乏了力,并不追赶过去,只将身稍往侧转了转,与大蟒正面相对,重又蹲伏下来,口中息,在光下好似开了锅的水一般直冒白烟。
待了不到半盏茶时,那蟒二次又蹿起身来,仍是如法炮制。牦象依旧用下颚贴紧颈腹间要害,将身颤抖,结果仍和将才一样,那蟒着了一尾鞭逃走。似这样斗到第三次,余独暗想这两种东西都是力大长,我等到何时才能除它?何不趁它两方都不能动转之间,偷偷下去伏在暗处,给它来一冷箭,相机行事、想到这里,悄悄绕到牦象身后,寻着一条路径,纵身下去,鹭伏鹤行,绕向牦象前面,藏在一块山石后面。往前一看,因为牦象的头低下去朝着腹部,看不见什么形象,只见那条大蟒身子束着牦象,将头伸下在牦象腹颈之间,不住摆动,口中红信吐,不时出五烟雾。余独知道这蟒一定其毒无比,如果牦象先死,除它比牦象还难,自己业已心急冒险跑了下来,除了与这毒蟒怪兽拼个死活,决无反顾之理!想到这里雄心陡起,把心一横,整了整身带的兵刃暗器,依旧俯身前行。快离牦象身前还有不到两丈地面,已觉腥味扑鼻,往前一看,那蟒的头已停止摆动,睁着两只闪电大眼注视着前面,口中不住那五烟雾。那牦象想是受不住大蟒口中的毒气,大头也不住地扭,只不肯将下颚离开那要害所在。大蟒也想是知道仇敌受创,毒雾越越急,牦象身上皮鳞颤抖得也越发厉害起来。
余独猛的想起,若不趁此时下手,再有一会,大蟒便被牦象用力震散开去,无论遇到哪一方都没了命,不敢怠慢,端起手中弩箭,先觑准大蟒两眼,用联珠手法将过去。
才一出手,便听大蟒滋滋一声惨叫,接着便见牦象猛的将头一扬,一匹彩练在光下往空甩起。余独唤声“不好”连忙横着一跺脚“燕子三抄水”接连三五纵,跳出去有二十几丈远近,回头一看,不由又惊又喜。原来余独两箭正中蟒眼。那蟒在牦象腹下早已看见余独走来,想是欺他生得渺小,又一心对付大敌,没把余独放在心上,及至被余独用弩箭瞎了双目,急怒攻心,将身解散,从牦象腹下照准余独站的方向蹿来,想一口将仇人入腹内,却忘了大敌当前。那牦象被蟒一,因为要护着致命所在,将下颚去贴住,总想等蟒头伸过来,还可趁便去咬。那蟒也颇乖觉,只在它大嘴前面盘旋,想伺便咬它要害,竟不上钩。最后这一次,又拼命将毒气从口内出,想等牦象受不住把头一扬,便可上前去咬。牦象正恨大蟒,得而甘心,忽见它要从嘴底下穿过,就口之食,岂肯放过、就势张开小桥一般的大长嘴,个正着,大蟒二下用的力猛,将身窜入牦象口中有大半截。牦象原想一口将它咬死,慢慢受用,不曾想到它先是非常吝啬,空教自己馋涎滴,这会又忽然慷慨,整个奉敬起来,未免觉得承当不起。那蟒周身逆鳞,又是负痛钻进口去,见物便咬住不放,害得牦象吐又吐不出,咬又咬不断,急得迸跑,口中带着十余丈长的半截蟒身朝天飞舞。
余独见已得手,忙朝上面发令,叫九熊。十熊兄弟快快打起锣锅来。他这一声喊不打紧,惊动牦象,便朝他直冲过来。这东西从头到尾长有二十来丈,头到脚,前面高有三四丈,后面也高有一二丈,余独适才站在它的前面,还齐不到它的腿径,慢说是和它对敌,就被它脚踹尾打一下,也要变成泥。幸它身子蠢重长大,奔跑不十分快,又加口中带着半截蟒身碍事,等到近前,余独已早横着纵开。牦象扑撞了个空,肚内肠肝被蟒咬住,疼得它怪吼冲天,越发愤怒异常,顾不得再追余独,用那大嘴钢牙使劲去咬,想将蟒身咬断,偏那大蟒也是皮鳞坚厚,只急得牦象在场中踏转,地上沙石飞扬,尘雾四起。余独一手持剑一手持弩,急切间不得近前,只围住牦象身前身后跳纵,等候机会到来纵人牦象腹下,朝那致命之处下手。那牦象衔着半截蟒身跳转了一阵,忽然克滋一声,立刻便有几股血水像涌泉一般从口中四外出。那大蟒的骨虽然被它咬断,无奈皮鳞坚韧,依旧连着,蟒虽长,一则误窜入牦象腹内,其热难耐,余独的弩箭用毒药制过的,中的地方又是蟒的两只眼睛,不多一会毒发作,又被牦象口中钢牙拼命一咬,两下夹攻,当时便死在牦象腹内。牦象觉着蟒皮还在口内连着,索蹲下身于,将长嘴用力合拢,使劲去锉嚼。余独先就地下拾了两块石头朝它打去,石头打在牦象身上,弹蹦起好几丈远近,通没着个理会。
余独知它一心注意去咬掉那半截蟒身,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渐渐走近它面前两三丈远,朝它颈腹间那块白色的致命所在一看,果然从颈项下起有一条白线,颈腹界处白得更宽,圆圆的有尺许周围。适才牦象和蟒斗时,曾见它用下颚紧贴不放,估量牦象周身厚皮密蟒,刀不入,那块白的必是它致命所在,偏那口中挂着的半截蟒身,无形中做了它的挡箭牌,不能从正面用弩箭去。崖上的山民早就心慌,又加见牦象把那么长的大蟒都吃下去,越发心惊胆战,把铁锅打得疏一阵密一阵的,牦象只死力想锉掉半截蟒身,好似锣锅之声对它通没影响。余独初下来时,头一次见着这种大得出奇的洪荒怪兽,心中也颇为害怕,及至看牦象蟒下腹,只追了自己一次便即停步,行动并不十分迅速,渐渐胆子越来越大,听上面锣锅之声似有若无,以为并不顶用,也不再催众人加急紧打,竟自绕向侧面,想去那致命所在。因知牦象身长力猛,嫌箭远了少了力量,还难准确,一路试探着往前行走,渐行渐近,早忘了处境危险。眼看快离牦象身侧只有不到两丈距离,停了脚步往前一看,牦明黑大圆光的大腿竟和六株大树干一般,并排爬站在当地。从腿中望过去,那块白的所在只见得一半,余下都被大腿挡住,同时牦象将口中似连珠断的半截蟒身锉嚼得山响,白沫横飞,腥气扑鼻,长嘴边空涎似细瀑一般下。
余独知道时机不可错过,那牦象只消把碍口之物咬断,自己便没了性命,不敢怠慢,端着弩弓,比好了准头,手指用力,觑准牦象大腿骨和那半截蟒身相并的隙里直朝颈腹间致命所在去。这枝弩箭端端正正将出去,牦象丝毫也不曾觉察,以为此箭决不虚发,眼看箭已穿过牦象腿际,转眼就中那致命所在。就在这疾如闪电的一会儿工夫,偏赶上牦象无意中把头一扬,右腿略起了起,弩箭的后半截被牦象大腿一碰,失了准,箭头一歪,只在那一块白色的边缘上擦碰了一下便即落地。牦象已自觉察,一偏头颈,看见余独站在旁边,打破锣般一声怪吼,口中仍带着那半截蟒身,扭转身朝余独直冲过来。余独见第一支弩箭被牦象碰落,了个空,好不可惜,端起弓弩待将第二支箭比准发出,牦象已然昂头转身冲了过来。余独大吃一惊,连忙将身往旁横纵出去。这次因为两下隔得较近,牦象身子虽然蠢重,身长却有二十来丈,任余独纵得多么快,一回也不过纵三五丈远近,好容易将身纵开,脚还未及停留,牦象将身略一横转便可赶上。余独哪敢怠慢!忙用“燕子三抄水”、“黄鹄摩云”的纵法,接连几纵才出了险境。这时牦象腹内大蟒已死,疼痛略减,又因余独用箭它要害,哪里肯舍!六只大蹄奔腾,震得地动山摇,紧随余独身后追赶不停。余独看出它弯转不灵,不往直径逃避,只和它绕圈子。牦象追赶余独不上,益发愤怒,怪吼连天,后来见余独老是往横侧里纵避,若得它起,便将口中衔着的半截蟒身连那水桶般细的长尾一齐摆动,往余独扫将过来,好似两条蛟龙般,随着牦象身躯盘旋飞舞。余独慢说去它要害,离牦象十丈以内休想近身,有好几次略一疏忽,差点被那长尾扫上。
一人一兽一路闪转追逐,地下尘土砂石起多高,只累得余独气嘘嘘,汗浃背。
最后一次,余独乘牦象拨头追逐之际,先用“蜻蜓点水”身法纵出去有四五丈远,脚才着地,牦象回身追来,已离余独不到三丈。余独冒着奇险且不纵避,回头看清牦象颈腹间白团,用连珠箭法发了出去。因为时机紧迫,不暇计及中与否,了三箭回身便纵,猛觉身后衣角好似被什么重东西绊了一下,知道不好,危机一发不敢回看,脚底下一按劲“鹄跃登坡”一连气纵出去三十多丈。回身一看,连珠三箭依旧空发,牦象依旧安然无恙,睁着两只火盆大小的眼睛,凶光四,正往自己追来。适才定是被它前面的半截蟒身扫着了一下,蟒身有鳞,所以觉着身后衣服被重物所绊,幸是自己见机逃避得快,再近些须怕不被那蟒身扫成泥!惊魄乍定,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猛想起这牦象如此通灵,它要害绝难中,似这样拼命和它奔逃追逐,自己费尽气力,它却略一转动便即追上,时候一长如何支持!就在略一沉思,息方定,牦象业又追离前面相去不到十丈远近。余独见牦象前额的一只蓝眼映生光,真是大得怕人,猛想起自己遇事则,现有这样大两个目标,为何反舍易求难?想到这里,不敢再像上次涉险,未等牦象再为走近,忙即纵开,同时一回身,朝牦象两只火盆大小的眼睛用联珠箭去。这次余独处处留神才得看清,原来那牦象真个通灵,一见弩箭朝它飞来,又认是敌人它要害,头一低,先用长嘴护着颈腹间要害之所,等箭快到,只头略昂,大眼一开一合之际,余独放出去的四支连珠弩箭飞离牦象眼睛数尺以外,竟好似被什么东西挡住,撞了回来。
余独大为惊异,一摸弩囊,只剩了两支弩箭,不敢再为妄发,脚不沾尘重又纵开,这几箭全同虚发。牦象更如疯狂一般,追赶越急,余独连缓气的工夫都没有了。正在疲力尽之际,忽听崖上面的锣声锅声格外震天价响将起来,这次居然聊生点效,那牦象六蹄翻飞,追赶余独正紧,被锣锅之声一响,急然停步,反倒爬伏在地,浑身战抖起来。
就在余独惊惶回顾之间,忽听一声娇叱道:“余壮士休慌,我两人来了!”余独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林璇和筠玉,已从崖上飞身纵下,落脚处正在余独身旁,离牦象爬伏处还有四五十丈。筠玉手持长剑便要飞身上前,余独上前去高叫道:“小姐休要造次!此兽力大心灵,只可智取,伺便用暗器取它致命所在。二位千万不可涉险!”言还未了,筠玉业已横跃十丈,接连几纵到了牦象身侧,朝着牦象颈间一剑刺去。只见牦象将头一扬,着先甩起口中衔着十余丈长的半截大蟒,大吼一声站起身来,把余独吓了一大跳,知道牦象周身刀不入,这一下要扫上,立刻粉身碎骨。再定睛往前一看,筠玉业已纵到牦象背上,攀着它颈项间那支独角。牦象反倒重又爬伏,颤抖起来,好似不知身上有人一般。原来牦象闻得锅锣之声大震,以为有雄的向它求偶,照它平习惯,紧闭双目,伏地颤抖起来,筠玉近前并未看见,及至被筠玉宝剑刺了一下,一则筠玉用得力猛,二则她那剑非常锋利,虽未透皮穿,多少总有点疼痛,这才惊动了它,将头一昂,甩起那半截蟒身。筠玉艺高人胆大,先在崖上往下看余独和牦象追逐,虽觉这怪兽真个庞大,还不十分在意,又加崖上山民见大司来到,精神大振,九熊、十熊持鞭再一督责,不由自主地将手中锣锅拼命敲打,牦象闻声爬伏,减去了若干威猛。所以筠玉脚才落地,便即飞身上前,及至纵身到了牦象身旁,才看出这东西真是凶猛长大达于极点,自己身躯还齐不了它的腿肚,如何近身下手!所幸牦象二目紧闭并未觉察,自己到了它的面前,仗着手中宝剑削铁如泥,不暇思索,贸然朝牦象颈间纵身刺去。猛觉剑尖刺在牦象身上并未透人,反被弹力将虎口震了一震,急忙剑想落下身来时,牦象的头倏地偏着一昂,口中半截如黄桶的蟒身横扫上来。因为牦象前面大高,挡住筠玉纵身从旁去刺,身于悬空使不上力,见牦象衔的蟒身扫来,知道不好,不敢往下降落,右脚搭在左腿“独鹤冲霄”借劲使劲,往上起了有丈许高下,高牦象顶背还有两丈。偏巧牦象口中蟒身来势甚急,往筠玉脚底扫去。筠玉正在危机一发无计可施之际,猛觉脚底有重东西撞到,急中生智,灵机一动,就势两脚在蟒尾上一垫,纵到牦象背上,上面经适才大蟒绕,留有余涎,其滑如油,知道滑落下去便是死路,一眼看见牦象头上独角,不敢怠慢,提气凝神往前一纵,伸手攀住角不放。惊魄乍定,以为牦象必不肯甘休,谁知将身到了牦象的背上,牦象反倒沉静起来,重又伏倒在地,颤抖越疾。筠玉好生不解。
这时林璇、余独也都双双飞纵过来,见筠玉虽然安然无恙,却是身在牦象背上,骑虎难下。那牦象虽然颤伏不动,但是这回爬伏不似先时,前面有半截蟒身,旁侧又跪伏着如树干的大腿,将颈腹间要害遮住,即使亡命涉险,也无法下手,又恐一击不中惊动了它,将口中蟒身舞,万一甩到上面扫着筠玉,如何是好!林璇和余独站离牦象身侧四五丈远近,干瞪眼望着它奈何不得。余独猛想起适才因为锣声不振差点误了自己性命,恐崖上诸山民稍一懈怠又引得牦象野复发,告诉筠玉,传令众人紧打锣锅不可稍停,先制住牦象,就这样颤伏不动,再行设法。林璇闻言,因为隔离上面不远,便将手中刀朝上面连挥个不住。谁知上面山民误解,以为是命他们停止不打,俱都停下手来。
锣声才一停住,余独知道不妙,正要请林璇纵到近处呼唤,牦象业已站起身来,怪吼一声,板斧似的大牙克滋一锉,半截蟒身被它忽然锉断,张开桥般的大长嘴往二人直冲过来。林璇、余独哪敢对面敌!拼命回身纵逃。牦象便跟在身后,怪吼连天,追逐不休。筠玉在牦象头上看得清楚,便喊林璇道:“姊姊,你们还不分开来,遇便回身赏它一箭多好!”一句话将林、余二人提醒,果然分了开来,一个往东一个往南,四面八方分头纵。牦象认得余独适才曾用箭它,舍了林璇径追余独。林璇趁空回首纵近崖侧,高呼众山民快将锅锣打起,不准怠慢。谁知这怪兽心甚灵,锅锣之声只能骗它一次,这二次便失了效用,等到崖上众山民二次打起锅锣,它竟不甚理会。余独起初同牦象追逐,已累了个力尽神疲,幸而林、二女赶到,才缓转过来。这次被牦象在场中追赶,绕了十几个圈子,又纵跳了百十回,累得身法散慢,通体汗。林璇见锅锣之声已制不住牦象,牦象专追余独,情势危险,几次想引牦象来追自己,牦象通没作理会,好生代余独着急。当下三人一兽像走马灯一般转个不停。
筠玉在牦象背上也是心急,几次想用手中剑去刺牦象的双目,叵耐站立之处是牦象的项背界处,离牦象双目不下两丈,下面滑不留足,纵身上面去刺其势不能,若将手中刀掷去,中间又有一个隆起的大包阻隔,即使比准命中,也不能将双目同时刺瞎,身上所带暗器又在适才情急逃命纵到牦象背上时了挂钩,坠落在地。正想不出好主意,见林璇纵在牦象身旁接连几纵绕到牦象前面,张弓搭箭回身便,同时牦象怪吼了一声,脚子往下一蹲,将头连连起伏摇摆。筠玉在上面存身不住,猛的脚一滑踹在牦象角旁,觉着脚底下软绵绵的和别的地方不同。那牦象被筠玉无心中这一踹,好似有些护痛,凭空将头直扬了起来。若非筠玉身手矫捷,紧攀着它的独角,差点没被它甩落出几十丈去,筠玉等牦象势子稍缓,定睛往脚下一看,缘着牦象那只独角要有一条四寸宽的白边,隆起有寸许高下,未生黑鳞,轻轻将脚点了一下,果然软绵非凡,猜是它的要害,正待举剑刺将下去。谁知这角际白边果然是牦象象身最脆弱之所,筠玉虽只轻轻用脚一点,牦象已自觉察,顾不得再和前面敌人厮,把头不住起伏摇摆。筠玉不敢怠慢,却先不去惹它,索将左臂抱住那只独角,将身紧贴,静等它宁贴下来再行下手。牦象接连将头摇摆了一阵,忽然狂吼一声,将头一低,翻开六只大蹄直朝前面冲去,筠玉被它摇晃得头晕目眩,仍拼命攀紧独角,站在上面,由它带着奔跑。
牦象这一冲跑出去便是一二百丈,林,余二人早已纵身避开。牦象追了一阵,见仇敌没有了踪影,将头一偏,一眼看见余独追离它身左只有六七丈远近,猛的旋转身追将过去。这时余独只剩了中一支弩箭和手中一把大刀,见牦象怒睁着火盆大小蓝眼,六只大蹄踏在地上,如打雷一般追将过来,怎敢和它对面!连忙回身便纵。余独和牦象相持这半,本来就有点脚软神昏,这回牦象跑得急,余独逃得也紧,更是力乏,还想绕到牦象身前再用箭去,却没料得牦象回身甚急,等到追来才想起危险,息未定,慌不迭地往前纵跑。牦象身长体重运转不灵,余独应该照方才往横的纵开才对,不知怎的竟会慌了手脚,也朝直路纵跑,疲力尽之余,纵跑得本不如先时快远,又加牦象要害中伤野发作,翻蹄亮掌,骇鹿奔犀一般昂头追来。林璇早看出余独危急,紧追牦象身旁,直喊:“余独快往斜刺里纵躲!”偏偏面起了逆风,余独又在亡命奔逃之际,一句也不曾听见。筠玉在牦象背上,见余独命在顷刻,着了急,把双脚用力在牦象角际软上直踏,疼得牦象更如疯狂了一般,益发死命追赶,将头连连摇摆。筠玉在它背上,竟如海洋里遇见大风的失舵孤舟一般,随它直起直落,哪消片刻,便将余独追上。余独正在纵跑之间,猛觉后面风声呼呼蹄声大震,回头一看,牦象的长嘴已离自己身后不过丈许,喊声“不好”用尽平生之力往前一纵,一个疏神,被地下半截大蟒的身躯绊了一跤。牦象直冲过来,伸出那一张小桥般的长嘴便铲。筠玉还不知余独跌倒,见牦象渐追渐近,面前有那一块隆起的大包阻隔,忽见余独没了影子,知道不妙,下问青红皂白,左手紧攀独角,右手用尽平生之力,朝牦象角际软上刺将下去,只听扑刺扑刺两声,立刻便有一-股血水像涌泉水箭一般迸将起来。同时牦象护痛已极,狂吼一声,中间同后面的四蹄着地,前蹄连头猛的平举起来。筠玉原不知那软是它致命之所,因见用剑不能刺它二目,又见它周身俱是厚皮黑鳞,剑刺上去,它一丝也不觉得,有时在硬处反震得自己的手生疼,适才无心中发现角旁软,又见余独情势危殆,性命难保,才用力一剑刺去,果然软非常,一刺透穿。正在心喜,猛见一股红箭冲起,没看清就里,未免吃了一惊,又被牦象将头昂起往后一甩,那只如水桶的独角直朝身上来,脚底下又其滑如油,且存身不住,了手从牦象背中滑跌下来。筠玉情急智生,看看滑到腹中间,离地还有丈许,躇紧双脚,横着在牦象身上用力一垫,一个“鲤鱼打”借劲横纵出去有七八丈远。
就在这一转瞬之间,筠玉脚才落地,还待往旁纵跑时,那牦象已离了原处,发出惨厉的吼声,六蹄翻飞,连头也不回往前面飞跑,将地上尘土带起有数十丈高下。看看冲到前面峭崖,猛的见它将头一低,朝那面崖壁撞了上去。耳听山崩地裂一声大震,对面那座山壁平倒下来,正在牦象身上。筠玉关心余独,一眼见他横倒在地,连忙纵上前去看时,林璇也自赶到,见他身前汪着一滩鲜血,宝剑已不知去向,牦象适才在他身上跑过,仔细一看,幸喜未遭践踏,虽然晕了过去,并不曾死,头还有热气,恐牦象从坠崖下面爬起又追回头来,无法避让,二人先将他抬到隐僻之处,唤崖上山民用藤系住身于拉了上去,回望牦象已被那座倒下的山崖尽,半截后身横卧在地,不见起立。
林、二人j顺着牦象经行之路赶去,一路尽是鲜血,走到断崖之前一看,牦象身旁横卧着半截如水桶,长有七尺的断角,前半截身子被石块住。二人恐它还不曾死,见一块重有千斤的大石块正盖在它的头部,试探着合力才得搬开。猛见一道蓝光从石中直上来,把二人吓了一跳,忙纵到远处,取了两块大石朝那石中蓝光打去,不见动静。二次近前定睛仔’细观察,借大的洪荒猛兽竟被三人生生杀死,放光之处正是它的一双怪眼,不由心花怒放,欢喜得直迸。断崖上打锣锅的山民,因见牦象往这面奔来,俱都吓得纷纷往四外逃窜,且喜并无一个受伤,林璇这才回身去,将崖上众山民唤了下来相助,先着人与周齐送信,一面将断崖下余石搬开,太大的不好搬,便取兵刀钉耙等物来凿断。山民多力,又见三人除了巨害,益发视如天神,兴高采烈。人多好使力,还费了半天事,直到未申之才将碎石搬完,现出牦象全身,从头至尾足有二十来丈,一条长嘴可全牛,虽然身死,两只怪眼还是蓝光闪闪,血水漫了一地,地皮都陷低了几尺,身子横卧在地都有两丈多高,真是大得吓人。
这时余独业已缓醒,二次走将下来。大家想起适才险状,俱都不寒而栗。彼此细一检看牦象伤处,除角上软被筠玉刺了一剑外,颈腹间白条连中了余、林二人三支弩箭,余独的一把大刀又从颈腹间要害处整个刺了进去。牦象先时又生下半条毒蟒,未免不好消受,几处要害接连重伤,内外的毒一齐次第发作。这东西子最烈,见报复不成,肚内毒发,身如火焚,受不住,这才一头撞死,临死余威竟将数十丈山崖撞倒了半边。
余独从牦象颈腹要害处寻着刀柄,拔了出来,才对林、二人说经过的险状。
原来起初余独见牦象追赶甚紧,林璇为救自己,好几次用箭从旁去,俱未命中,猛想自己弩囊内还剩有两支弩箭,适才因为有蟒身阻隔,不敢随意妄发,此时蟒身已被它咬断,门户大开,不趁此时下手,等待何时!想到这里,打算冒险一试,便将脚步放慢了些,回身一看,牦象追离自己仅只三四丈远,不敢怠慢,端起弩弓,一箭对颈腹间的白团去,恰好个正着。同时林璇几次用箭引牦象改追它不成,她想起牦象口中大蟒已被它咬断,何不径它的要害?特地脚下用力接连几纵,从侧面绕到牦象面前,心中大喜,张弓搭箭一连了两支,俱都命中。余独的弩箭短小,程又远,再加上纵跑半心惊力乏,虽然中了牦象要害,毒未发作,牦象暂时还承受得起。林璇用的是百石大弓,箭长三尺,又经毒药炼制,两箭俱贯咽喉,这一来将牦象逗急,大吼一声,正往前冲,偏巧避箭时将头连摇,筠玉在它身上一滑,无心中踏痛了它角软,比中了两箭还痛。牦象情急,野大发,顾不得再追前面敌人,想将筠玉甩落,余、林二人才得借此机会纵向旁边。牦象将头甩了一阵,人未到口,箭毒突然发作,先前中时,仗着身长力大还可支持,一经毒发攻心,便如发了狂一般,翻动六蹄朝前冲去。这时余、林二人既然中牦象要害,原应躲向远处待它自毙才是,偏生余、林二人俱都胆大贪功,各人身上还剩有一两支箭,见牦象中箭后并未身死,还想再一下,不但不避凶锋,反跟随牦象身后飞奔,想等它回身时再。谁知跑得身临切近,牦象一偏头看见余独追将过来,余独气力已成了强弩之末,牦象回得太快,来势太猛,一个忙中有错,只顾拼命朝前飞奔,不及往旁纵躲,及至听得后面吼声越近,回头一看,牦象正伸出一张小桥般的长嘴,出上下两排比板斧还要长大的钢牙,离自己身后不过丈许远近,不由吓了个心惊胆战,知道稍一挨近便成了它口中之物,连忙回身纵远。偏巧适才被牦象的咬断半截大蟒身躯正横卧在余独去路前面,余独一个惊慌失措,不曾留意,被蟒身在脚底下一绊,从蟒身上平跌出去。还算身手矫捷,看要跌倒,知道收脚不住,后退性命难保,索用力往前一扑,蹿出去有两三丈远近,正就势翻身朝天,想用一个“鲤鱼打”往前逃命,牦象业已追到,张开小桥般长嘴便铲。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赶上筠玉在牦象背上朝独角际软上刺了一剑,牦象一护痛将头往起一昂,两只前蹄平举起来。这时余独眼看葬身牦象口中,忽见牦象将头昂起,正出颈腹间那一块白的致命所在,猛的灵机一动,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从地下一绷劲纵起身来,手举大刀“穿云拿月”式,觑准牦象颈腹间白团一剑刺去,只听扑的一声好似刺在一面鼓皮上面,一柄大刀直刺入牦象颈腹之内。余独业已气力用尽,手一软松了刀把,一阵头晕眼花,从三四丈高空落下身来,脚才落地便即晕倒,昏之中只听一阵雷鸣地震,呼呼风声,尘沙扑面,从自己头上飞过,便不省人事了。那牦象将头举起何止十丈!余独本刺它不到,因是牦象低头用嘴来铲,倏的将头昂起,余独就在牦象的头离地丈许之际拼命刺去,若非余独身法轻快又是情急拼命,这刀一刺空,就不死在牦象口中,也被它踏成泥。就这般凑巧,余独就追纵上去三四丈才得刺到,落下来时正跌在两只前蹄中间。牦象刚被筠玉刺了一剑,又被余独刺中咽喉,周身毒发,两目已昏,并未看出仇敌落在它的脚下,只以为余独仍在面前,一味狂吼往前猛追,余独竟从他六条大腿的中里逃了性命。
林璇。余独、筠玉三人正在互谈经过,忽见一个山民由崖上窄径飞奔下来,到了三人面前说道:“周老爷子听说除了怪兽,非常高兴,说有要事与大司商议,命我送信,请大司先回五指峰去一趟。”林璇闻言,恐怕火场出了什么事故,因周齐、余独俱说牦象身藏异宝,便请、余二人监督众山民,连那半截蟒身也抬过来,与死牦象放在一起,动手开剥,匆匆拔步便走。筠玉也要跟去。林璇吩咐众人一切听余独指挥,不准违命,然后同了筠玉抄近路援着藤飞身上崖,不多一会到了五指峰。周齐正在九熊门前瞻望,见二人走来,便上前去称贺。林璇先问:“可曾听火场有什么动静?”周齐道:“适才连接两三起去火场探听的人回报,说是令弟与鸣锵俱都非常努力,火势渐衰,大白里决不致发生什么变故了。”林璇闻言才得放心,又将蟒兽厮拼、三人合力巧除牦象。
连遇多少惊险之事约略说了一遍。周齐道:“据我所知,与余壮士也相仿佛。我因此兽异常高大蠢重,虽有致命所在,决非人力所能除去,原想同去观察地势,用火攻将它烧死,却没料到余壮士这般胆大冒险,竟敢单身下去除它。也是凑巧,偏偏又钻出这条大蟒与它纠,我们倒得了几分渔人之利,昨晚余壮士曾说牦象一双蓝眼睛内藏有两粒月珠,能入水不侵入火不热,连那周身的皮俱是人间至宝。其实牦象一身可宝可用之物甚多,还有那条大蟒,既然如此凶恶长大,身上必有蛇珠之类的宝物。我意亲往一观,叵耐山路业已隔断,别人无此神力送我过去,所以才命人请你回来携带我前往,一则开开眼界,看牦象形态是否与我所知的相符,二则代你们策划,好取牦象、毒蟒身上的宝物。你看如何?”林璇见周齐不畏跋涉,处处替自己打算,又高兴又感激,只是山路已断,中间隔了那么一个又宽又大的深沟,背着周齐恐怕未必纵得过去。筠玉见林璇为难,笑道:“姊姊怎么见事则起来,那条深沟两岸不是都有藤系好吗?”一句话将林璇提醒,索转烦筠玉背了周齐从藤上飞行过去。筠玉此时对林璇业已当骨般的看待,周齐又是老年人,便含笑点了点头。周齐命人将备好的筐篮酒食携着先行,仍乘原来肩舆到了深沟旁边。林璇先纵身过去,将那几藤绞成的索桥手中用力试了一试,然后招呼筠玉背周齐过去。筠玉闻言,站在周齐面前,蹲下身去,端定周齐两膝,请周齐将手攀紧双肩,走到沟旁,先纵身到藤上试了试,放开脚步,似点水蜻蜓般飞身过去,两三丈远转眼越过,到了对岸。林璇吩咐肩舆就在沟旁静候,勿须过去。
筠玉闻言,走到牦象头前一看,火盆大小一对蓝眼映生光,并未闭拢,那颈尤其长大得吓人,虽然横卧在地,还有一丈六七尺高下。筠玉站在当地不好下手。索将身一纵,纵到牦象头上,靠着牦象鼻,举剑往左眼边中便刺。筠玉原因牦象双眼像琉璃玛瑙一般又硬又明,想将它整个剜了下来,谁知这一剑刺上去,竟仿佛刺在坚钢上面,反震得手生疼,剑尖在上面滑了一下,差点没有失手。筠玉大为惊异,接连用力又是几剑,剑刺上去只是沙沙作响,一剑也未刺入,白用了一会力气,只得跳身下来,说与周齐。周齐也想不出该用什么法子,林,余二人也各持大刀去试了试,俱未得手。众人无法,因为时光已到未正,只得商量姑且试试将皮剥下再作计较。起初以为眼睛尚且难取,剥皮定非容易,及至林璇用大刀朝牦象身上白条试了试,竟是刃而解,非常顺溜,众人俱都大喜。余独、筠玉看得兴起,也各持刀剑寻一白条下手,不消一会,已将上半边牦象的皮剥通到颈腹间白团之处。林璇在前,正愁前面有鳞,刀刃难人,及至划到白团跟前,隐隐看出颈腹间鳞中也现出许多白色细纹,和树叶上筋络一样,从那块白团直分到前面头额上面,便用刀顺着白色细纹往下再划,果然一丝也不碍刀锋,划来划去,划到头上那块大包,再也划不过去,又回到白团跟前,另寻一白纹另划。余、二人也赶来帮忙,三人各从白团上分出来的十几条白色细纹上下手。那些白纹有的通到额前便止,有几条分通耳鼻口眼各处,眼看快把那些白色条纹划完,筠玉无心中将剑斜到牦象皮里去往上一削,三寸多厚的牦象皮竟自随手而起。筠玉心中大喜,忙喊林、余二人来看。林。余二人也如法炮制,各用刀剑削剥。周齐又唤旁立的山民上前相助,各用兵刃从全身有白色条纹中掀的掀,剥的剥。人多手众,不多一会,竟将牦象上半边身躯的兽皮剥掀起来。
众人正在努力动手,忽听林璇猛的一声欢呼。筠玉、余独过去一看,原来林璇将兽皮剥到鼻端,白色条纹业己划完,无论如何用力大刀都刺不下去。正在为难,猛见牦象长嘴中间有两条红线,分左右直通到上面独角际。先拿刀试了试刺不进去,林璇不死心,知道角上坟起的一团白最为柔,纵到牦象头顶仔细观察,用刀先把通红线的用刀划破,剜起一条,才看出白里面的红线较,并且中间也有白纹,再拿刀尖顺着红线中间白纹往前一理,顺顺当当地理到牦象嘴皮中间,刀理处前面自然纵开,比先前刺白条还要省事,再绕向下面,顺那条红线往上再理,却一丝也不碍难。原来牦象全身,刀刃可入的地方全在那些白条,那些白条的枢纽又全在独角际的软,被林璇无心中发现,所以到处刃而解。林璇理到牦象耳旁,因为这一面的头贴紧了地皮,无法下手,得纵身仍然回到独角旁,索将角旁软一齐剜掉,寻着另一条的红线,照样用力去理,理到贴紧地皮的一部分停止。似这样将角旁八九道红线全都理完一看,恰好将牦象前额各部分划刺出许多各式各样的方圆块子,然后回身到上半边,用刀从皮里斜进去,往起一掀,觉着并不吃力,嘶的一声,应手起下一块梭子式的兽皮,有四五尺见方,皮俱是细鳞,非常柔软光滑。
这时余、二人已顺着牦象腹下的白条往尾部划,两下相隔约有十余丈,林璇便喊近身的几个山民上前帮着揭皮。揭来揭去,眼看揭到两只大眼跟前,林璇从山民手中要过铁铲,从皮中入,往上一掀,只听一阵嘶嘶沙沙之声,一会工夫,一只大眼附近的边皮业已掀了起来,猛然从皮中闪起一道光华。林璇更不怠慢,用力再往上一掀,哗哗连声,将牦象一只左眼连皮带眼眶眼膜一齐掀了起来,接着便有一道蓝光出。定睛一看,牦象眼窠中端端正正现出茶杯大小一粒宝珠,晶光往上直冲,蓝霞照眼。林璇心中大喜,不由欢呼了一声,用手一摸,竟是和玉一般坚硬,用手一摘便摘了下来,真是晶圆光华,映生撷,捧在手中爱不忍释。余独、筠玉、周齐闻得林璇欢呼,也都赶了过来,看见这粒宝珠,赞叹不置。再看牦象那一面火盆大小的眼膜,原来是一块光滑明亮的白皮,并不似适才看去像水晶神气了。周齐道:“果然它两眼藏着两粒月珠。
此乃万年难得的至宝,贤侄女好生收下。这东西身躯太大,还有那条大蟒,今一定开剥不完,火场也不能不兼顾。快将它的右眼内一粒宝珠取了出来,派几个山民看守,我们回去,明再来。诸位以为如何?”众人闻言称善。因为牦象右半身贴紧地皮,不好下手,商议了一阵。筠玉出主意,命人抬过许多大石,又去斫了几枝青杠树,削去枝丫,命二十多个山民,连林、余、三人,先将青杠树入牦象身躯离地空隙中,合力喊一声“起”将牦象的一颗大头支离地面数尺,分别用大石搁住,然后撤去青杠树,由林、余、三人下手如法炮制,又将那粒珠子取到手中。林璇执意要将这一粒赠给筠玉。筠玉虽然喜爱非常,却因林、余二人舍生忘死差点送了性命,自己却来享现成,不好意思接受,推来推去,未后又要让给余独。林璇道:“妹子又要作假了。我这人心肠最实,若只得这一粒,我便没有出力,有人肯送给我,也决不推辞。我同你两人成了姊妹,比别人都亲热,情又相投,既然得的是两粒,当然这一粒归你才是。余壮士这次最出力,差点还送命,本来应该将我这一粒送他。一则我舍不得,二则因我两个都是女子,他也决计不肯收的。我向例不作空头人情,所以我想了这一会,决计和你瓜分。只可恨这只该死的牦象,我们有三个人,它却只有两粒珠子。要是多有几粒,我们多感谢它!”林璇因为喜极忘形,把心中一片天真之言随口照实说出,把众人都引得笑了起来。余独是客,又知牦象身上可宝之物甚多,本来巴不得筠玉得这粒宝珠,自然极口称是,再三劝筠玉收下。周齐又深知林璇情,也帮着林璇劝说,筠玉只得谢了众人收下。
三人重又动手,揭到牦象额前大包,竟比别处费事得多。未后,三人另又寻着了几处经脉,才得将皮揭起。里面并无珠宝,只有十二个栲栳大的圆骨朵,攒作一起,黑亮亮的,非常坚硬。大家慢慢剜挑筋,费了好些事,才将这十二骨朵取了下来。虽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因那十二骨朵每长有五尺,头甚大,中间到梢上颇像一柄锥形,拿在手中颇为沉重,可以当兵器使,又疑心骨后脑髓里也许还藏有珠宝之类,便将它都取了下来。筠玉见牦象能用头上大包撞倒山崖,知道此骨坚硬非常,随手取了一往身旁山石上打去,五六尺见方高下的一块山石,被筠玉轻轻一击,应手立成粉碎。众人大为惊异,各人再用宝剑大刀试了试,用力斫刺上去,休想动它分毫,才知也是宝物,便都与山民,准备带回。
这时天已将近黄昏,牦象左半身的皮已被众人揭去,只剩右半边身子紧贴地面,无法下手,林、、余三人又将牦象脑子劈开,仍是一无所有。周齐再三催众人回去,只得停手,明再来开剥。当下周齐吩咐只带一小半人回去,留下九熊兄弟同余下山民看守牦象和毒蟒的尸身。因为那里临近虎,怕群虎回来,众人无法抵敌,命众人只在崖上轮班-望,遇有虎豹之类,无须近前,只须从隐身之处用毒箭去,倒几个,余下自然惊走。分配已定,林璇接周齐之时,早命人回去取来酒食,众人因为就要回去,便一齐留与防守的人。由山民分别拿了那十二兽骨连那些小块皮骨,先将周齐追了上去,取道而返。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