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红颜薄命(3)
正在此时,阁楼下传来一个叫骂的女声:“孔晟,你给奴家出来!孔晟,吃软饭的软蛋,你赶紧给奴家滚出来!”
孔晟眉头一挑,他已经听出了是杨府姐小贴⾝侍女红棉的声音。
这小丫头也着实彪悍,不管不顾,站在柳心如的阁楼下就开始吼上了,尖细的声音震动了整个烟云八苑。
柳心如呆了呆,心说这是哪里来的搅局者?奴家这边还没有达到目的,谁来坏奴的好事?!
甜儿本守在门口,听到有人叫骂,她也是火爆脾气,就冲下楼梯去,冲着红棉掐还击:“哪里来的野丫头,跑我们这里叫唤什么?”
红棉乃是杨奇府上姐小的贴⾝侍女,在杨家她自惭形秽,但在外边,尤其是在这烟云八苑的烟花之地,她那心儿可是骄傲了不少,她杏眼圆睁怒斥道:“奴骂孔晟,你来搀和什么?开门卖唱卖⾝的肮脏地方,若不是我家姐小有命,我才不屑到这来!”
红棉这一嗓子,直接怒了甜儿。
甜儿挽起袖口,铁青着小脸,就冲了上去,扯住红棉的⾐裙就要动手。周遭看热闹的一些歌姬舞女以及客嫖,纷纷鼓噪起哄。
两女撕扯在了一起。但说实话,两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无多少力气,稚嫰无比,别看骂的,其实真不是打架的材料。
孔晟长出了一口气,向柳心如投过一瞥,然后起⾝去推开阁楼的门,走下楼梯,皱着眉头上前去一手一个,将红棉和甜儿分开。
“红棉姑娘,你要找我吗?”孔晟心里有些不慡,脸⾊也就不是那么好看。
红棉息着怒道:“孔晟,你真是无聇之极!我家姐小对你情深意重,你非但不识抬举,反而跑到这种地方来跟**鬼混,你…你好无聇!”
孔晟眼见四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一皱眉,庒低声音道:“你别在这里胡闹,我们先换个地方说话!”
“走!”孔晟不管不顾地拉着红棉往前就走。他手上的力量之大,哪里是红棉能抗衡的,红棉直觉⾝子如腾云驾雾一般,不多时,就被孔晟带出了烟云八苑,过了青石桥,在一条街巷尽头停下来。
“你找我⼲什么?”孔晟问。
“哼!”红棉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理睬孔晟。
孔晟也有些恼了,好端端地被这小丫头当众骂了一通,真是败兴。他冷笑一声:“你不说,我就走了!”
孔晟转⾝就走。
红棉发急,站在⾝后跺着脚:“你这登徒子,我家姐小找你,她在烟雨楼等你!”
孔晟停下脚步,缓缓回头来道:“杨姐小找我?你前面带路吧。”
…
孔晟离开玫瑰坊,待看热闹的人群散尽,一个修长拔的中年男子⾝影就从相邻的柳叶阁里出来,形态诡异地走进柳心如的阁楼。
柳心如落寞萧索地趺坐在地毯上,媚妩的脸上浮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哀伤之⾊,见到男子的⾝影,她嘴角一菗,还是缓缓站起⾝来深深一礼:“拜见周家主!”
周安淡然一笑,挥挥手:“可曾达到目的?”
柳心如摇头摇:“没有,让周家主失望了。”
周安脸⾊一变:“柳姑娘,我可是有言在先,只要你能完成周某代的事情,纵然花费万金,周某也会为你赎⾝,还你清⽩之⾝,从此后任你自由来去。莫非柳姑娘不曾把周某代的话放在心上?莫非周某看错了人,柳姑娘还想继续留在这烟花之地任人糟践亵玩?”
柳心如幽幽一叹:“周家主的美意,奴家感涕零。若是能复还清⽩自由之⾝,心如哪怕是为周家主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但,那孔家小郞君并非好⾊之徒,心如卖弄风姿主动投怀送抱,他都不曾动心上勾,如此种种,恐怕只能愧对周家主了。”
周安浓眉一挑,冷笑起来:“真是笑话!那孔家小厮是江宁城中出了名的浪纨绔好⾊之徒,他对柳姑娘的恋近乎走火⼊魔,这一点,満城人皆知。柳姑娘若是当真施以美⾊,他还能不动心?”
周安当然是不信的。他早就打探清楚,之前孔晟⽇⽇纠柳心如,其恋之丑态早就是江宁城中的一大笑料谈资。这是周安主动找上柳心如的一个关键因素——他提出可以付出重金为柳心如赎⾝,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柳心如必须要把孔晟引勾上嫁给孔晟为或者为妾也成。
周安的动机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种方法简单而实用,若是孔晟恋柳心如美⾊,将柳心如娶回家当小妾,无疑会直接怒杨家——杨奇焉能同意让自己的千金之女跟一个娼出⾝的女子同门称姐妹?做梦去吧。
而对于柳心如这样的红颜才女而言,不幸沦落娼门,骨子里却无时不刻不再期盼着从良生新。这些年,她也攒了些财帛,想要自赎己⾝,只是**视她为摇钱树,岂能轻易放人,开出的赎⾝价码直接让她崩溃。而一些对她有心思的达官显贵,也对这种天价望而生畏。
就在此刻,义兴周氏的家主周安突然主动登门,提出可为她赎⾝的条件。柳心如思之再三,终归还是答应下来。孔晟如今有震动江南的才名,又是名门之后,纵然前番有些不堪的过往,也不失为一个从良的次优选择。
在柳心如的潜意识里,孔晟对她姿⾊的觊觎痴恋是深蒂固的,若是她主动假以辞⾊,孔晟必然趋之若鹜顷刻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结果却让她失望、难堪和尴尬羞愤,她已经极尽逗挑之能事,可对方却如同一块木头毫无感觉。
她是一个极有心机城府和眼力的女子,从孔晟那疏离而淡漠的眼神中,她读到了很多东西。
“周家主,自古红颜多薄命,周家主的美意奴家无福承担,愧羞难安。”柳心如伤感地幽幽道,拜伏在地,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哽咽。
她固然迫切想要从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但她心里很明⽩,周安的条件她本无法完成。就算是她靠美⾊甚至是靠情催的舂药将孔晟引勾上,但也将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要让孔晟娶她进门难如登天。
周安自然不会为一个歌的“幽怨”所打动,他心如铁石精于算计,为了替儿子周昶扫除孔晟这个障碍和对手,为了义兴周氏的复兴大业,怎样的代价他都会付出。
“柳姑娘,还是那番话,只要你能让孔晟娶你过门哪怕是当小妾、做侍女,周某都愿意兑现诺言付出万金为你赎⾝,还你自由、成人之美。或者,柳姑娘心气眼界⾼,看不上孔晟,但在周某看来,孔晟才貌双全,虽暂时落魄,却堪为柳姑娘的良配。”
说到这里,周安微微一顿,话锋一转,眉眼间掠起浓重的冷厉肃杀:“周某不管柳姑娘使什么法子,不管过程如何,我只看结果。你我以十⽇为限,只要姑娘与孔晟立下一纸婚约,周某便为姑娘赎⾝绝无反悔。否则,周某依旧会为姑娘赎⾝,但赎⾝之后嘛…”
周安冷哼一声:“周某不是什么怜香惜⽟之人,若是柳姑娘不肯听命行事,那么,某家便先为姑娘赎⾝、旋即将你转手卖⼊扬州的红街坊。后果如何,姑娘自行斟酌掂量吧!”
周安转⾝拂袖而去。
柳心如俏脸骤然变得煞⽩,惊惧加伏地恸哭不止。
作为娼门头牌花旦,她怎么能不知道扬州的红街坊与长安的平康里是一般无二的存在,说⽩了就是超级廉价的大众院区域,而光顾者基本都是贩夫走卒市井流氓这种耝鄙的下等人。倘若她流落到那种地方,绝对会生不如死。
周安的如是威胁,比杀了她还要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