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紧身小袄门
夜风杂着上夜人的脚步声,到了门口问公子好不好?长平出去回答:“不用进来。”凤鸾在房中涩羞満面。
她到这个时候,才有満面的涩羞。红烛流着烛泪摇晃着,是门帘子打开北风吹⼊所致。凤鸾在这北风中吃惊不已,临安一个人搬着木榻进来。
“我来帮你。”凤鸾这样的眼⽪子还是有的。木榻有一个人多一点儿长,上面虽然没有摆着小桌子,也因木材的原因比较沉重。
再看临安一只手搬着,另一只手还有空闲扶一扶门帘。这瘦小的小厮,力气少有的大。
见凤鸾要过来,临安阻止她:“少夫人不用,您把那椅子搬开来。”两把椅子搬开,临安把木榻放下,凤鸾啧一啧⾆头:“你怎么有这样的力气?”
临安无意中道:“这有什么,和公子一样,从小习练当然就有。”他说过就出去。凤鸾对着上闭目似睡着的郭朴看一看,再摇一摇脑袋再看一看,郭朴没有睁眼,也仿佛能看到她的小动作,不⾼兴地道:“看什么!”
“我,没什么。”凤鸾突然想到郭朴是个病人,提他以前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喜。因为自己错看几眼,凤鸾怕郭朴生气,装着往房外看:“我的丫头在哪里,让她们打⽔来给我。”
郭朴这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睡着。
等到凤鸾梳洗过,郭朴梳洗过,看沙漏已经二更。窗外,响起脚步声,不太重,不像家人们的脚步声“堂堂”的,听上去像是丫头。
汪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平,公子睡没有?”缩头睡下的凤鸾一下子惊探出头,她听到是汪氏的声音。
“应该睡了吧。”长平就这样回答她,也不会告诉汪氏里面有周氏少夫人在。凤鸾心里莫明慌张又恼怒,原来那一声姐姐,是这样半夜里探望得来的!
她⽩天冤枉叫过汪氏姐姐,堵在心里一直下不去。此时把⾝子往下一缩,⼲⼲脆脆的装睡着,并且丢起耳朵,听一听汪氏又要说什么。
汪氏进来,惊得愣住!这是哪一个?她随即明⽩过来一定是凤鸾。为什么不猜是曹氏,是打心里知道肯定不是。
五巧和七巧对汪氏使个眼⾊,汪氏不停步地到郭朴前,柔声道:“公子要不要喝⽔?”又伸手去为他装模装样掖被子,其实不过是手在被子上面拂一拂:“这里没有掖好,这是哪一个睡在这里,这么死心眼子。”
郭朴多少有些烦,他不得不睁开眼。睁开眼的时候见到凤鸾的被子动一动,像是她睡在里面气得要跳出来。
这个时候外面又有声音出来:“啊嚏,我少穿一件,果然是不行。”曹氏満面笑容,笑眯眯进了来。
和汪氏打一个照面,曹氏装着一呆,再就笑容可掬:“汪氏姐姐也在这里,呀,您这红粉小袄儿比我的还要薄,怎么经得起这风寒!”她体贴无比地道:“快去穿⾐服,病了可不好!”
郭朴又闭上眼睛。曹氏也喊凤鸾:“看看我们来了,你倒还不起来,快些起来。”凤鸾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我怕冷,要是病了不是过病气给人!”
曹氏嫣然一笑,对有些发怔的汪氏道:“果然是冷的,”她双手抱紧双臂:“我看着姐姐这个钟点儿常来,我不敢不来尽心,不过姐姐你也要顾着些⾝子,病了可不能来了。啊嚏,我回去穿⾐服,再不能撑下去。”
红烛光下,⾝着鹅⻩⾊紧⾝小锦袄的曹氏如一只蝴蝶,翩翩而去。到了房外,腊梅赶紧送上大⾐服,曹氏自己拉紧⾐襟,一面好笑一面往房中去,不再管这房里的事,想一想,也是好笑的。
曹氏出去,凤鸾只是不起来。汪氏坐在郭朴前又要温言细语,郭朴淡淡道:“出去吧,我要睡了。”
凤鸾在被子里听着也想笑,嘴角刚上扬气又上来,她还是缩着⾝子只生气。感觉被子外面有目光直进来,接着是汪氏温柔地声音:“是,您夜里要什么,还是要自己个儿上心的好。再不行,让人喊我去。”
把凤鸾又气了一下,汪氏也想学着曹氏刚才那势姿,是姗姗而去。怎奈她走过凤鸾⾝边,就觉得脚步有些拖曳。
为什么会这样,汪氏自己也不明⽩。按着说的话来看,是汪氏占了上风不是。
她出门就遇北风扑面,对着黑沉沉廊外轻叹一口气,又挑一挑柳眉对丫头道:“咱们走!”
回到房中,汪氏和平时一样,坐在上拨动算盘珠子。动几下有些走神,又动几下又有些走神。
五巧轻轻喊她:“在想周氏?您不是教训了她,明天寻个事情再教训她就是。”汪氏有三分苦笑:“真是奇怪,她怎么会睡到那房中去的?”
前坐着只着绣花小袄要睡的五巧,从来生得珠圆⽟润,又有一张如红菱角的小嘴儿,十分好看。
汪氏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急促地道:“你随我出去过,郭家的钱比汪家的多。如何,以后你晚上睡过去,我累了一天,晚上实在撑不住。”
郭朴房中有人打扫,除了他在喝药,别的时候闻不到药气。可是汪氏有心理作用,还是觉得那房中有药气难闻。一走进去看到瘦弱的郭朴,汪氏就想掩鼻。
她殷殷期盼对着五巧:“当姨比当丫头好,以后我在外面料理,你在家里侍候她。”五巧犹豫一下,并没有太为难。
她和七巧丫头早几年就明⽩,随着金贵姑娘出嫁,肯定会有收房的一天。可五巧和汪氏想得不一样,汪氏可以为钱过⽇子,而五巧则不行。
五巧脑海里蹦出汪家两个家人,是以前要和自己婚娶的人。不说威风的个头,也是健壮的⾝子。
烛光下低垂的头抬起,五巧嗫嚅道:“夫人会答应吗?”说到郭夫人,汪氏有成竹:“她会的。”
“那公子呢?”五巧心想您这也太贤惠了。汪氏含笑注视她:“你嫌他不能亲热是不是?”五巧差一点儿尖叫一声:“不是的。”
这声尖叫及时被汪氏打断,她摇一下手示意低声,黑亮有彩的杏眼盯紧五巧道:“当初我们说过,以后永远不分开。”
地上有拉长的人影子来,是七巧进来。汪氏招手让她近前,又说了一遍:“你们以后轮流陪着,一人一个晚上不会太累。第二天随你们玩耍,⽩天全是人,她们⼲不了什么!”
汪氏语气斩钉截铁,五巧和七巧还是呑呑吐吐:“还是问问公子吧?”特别是七巧,她自从洞房那天晚上以后,对郭朴莫明有些害怕。
“公子答应,你们就答应。”汪氏为她们作了决定,把杏花红⾊绫被上斜到一旁的算盘递给五巧,笑逐颜开道:“我要睡了,今天晚上只是累得慌。”
五巧和七巧出来,郭家在这房里的一个丫头殷勤地问:“少夫人怎么累了?”七巧掩饰道:“天冷吧。”
应该是看到周氏少夫人在郭朴房里,汪氏要觉得累,七巧心知肚明。
郭朴在房中没有睡,他正在审凤鸾。汪氏一走,他忽然想到长平说有人在周家门首伸头的话,把凤鸾喊进来,皱眉问她:“以前订的哪一家?”
披⾐而起的凤鸾虽然诧异,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家,”再补充道:“开酒肆的⽑家。”郭朴冷冷道:“你喜他?”
凤鸾面上掠过一丝感伤,在她心里认为⽑元人不错。这感伤让郭朴哼了一声:“为什么退亲?”
凤鸾很受伤害地看着他,郭朴恍然大悟,他是听说过原因的。那就不问这个,郭朴问别的:“哪一年订的亲?成亲后一年见几次,说过什么,都在哪里见?”
凤鸾一一回答过,郭朴挑不出⽑病,要知道⽑元是个老实巴的孩子,他和凤鸾并没有密私过。他盯着烛下的凤鸾看,大⾐服披在肩头,掩不住小⾐服內鼓鼓的肌肤。
郭朴羡慕得要发狂,他往铜镜中看自己的,人瘦得不行,不再是往⽇健壮的人。这样青舂朝气的⾝子,能安心伴着病人几年?
他沉下脸,心中患得患失,警告凤鸾:“要是我死了,你要为我陪葬!”
凤鸾并不意外,眼睛里分明有光泽一闪过去。郭朴怒火中烧:“你不愿意!”凤鸾很是安静,黑⾊瞳仁好似无波的⽔面:“你死了,当然我陪你,不过,请把我家人照顾好。”
郭朴大吃一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凤鸾是说假话?她目光中分外平坦。
烛光滋滋地轻声燃烧着,郭朴看着凤鸾,凤鸾看着他,忽然问道:“朴字怎么写?”在这时候她很想知道这个,并且轻声道:“我不会写字。”
“你可以学,”郭朴随口回答过,嗓音自以为严厉,其实是颤抖地问:“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真的陪我去?”
凤鸾诧异地道:“当然,我不是你买来的?”郭朴听着很刺耳,拧一拧眉头正要说汪氏和曹氏全一样,又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对凤鸾说过,他没有再说,只是紧紧抿着嘴,出神地瞪着帐顶子。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凤鸾还在前站着,嘶哑着嗓子道:“去睡吧。”凤鸾还有话,此时烛光有几分温馨感,她不由得拧一拧⾝子,双手握着帕子,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噘起嘴:“你要什么就喊我,怎么会喊到隔壁去?”
隔壁住的是汪氏。
郭朴道:“孩子气,去睡吧。”一句话两句话也争得凶。凤鸾嘴嘟得更⾼,她虽然和郭朴不,不过出嫁成夫,又这样夜半⾐着不整地说话,难免有几分亲昵。
亲昵中,凤鸾在心里别扭地道:“偏心。”她生气地去睡了。到底年纪轻,再大的别扭也睡得着,没多久就睡。
而大上的郭朴还没有睡着,他被凤鸾的话震撼到现在!古代讲究三从四德,三从四德也锁不住少年人的情怀。
汪氏、曹氏和凤鸾,全是为钱而来。汪氏是明显的两家财富合二为一的原因;而曹氏可以帮汪氏一把,或者说可以监视她。这两个人因为同是少夫人的原因,不会一心的可能比较大。
郭家没有把其中一个立为长少夫人,就是三个比肩,一个可以监视一个。
而凤鸾,她自己都说出来,是买下来的。
为钱的原因,郭朴从不敢想这三个人是真心真意。但是没有情爱上的真心,却不见得没有为钱的真心。
为钱,她们全真心。
现在凤鸾说出来她愿意陪郭朴而去,郭朴不能安眠。这是真的吗?他竭力回想自己能行能动的时候,姣好女子说愿意他相信。可他残废了,虽然他从不愿意听到“残废”这二个字,眼前是事实。
急风飞扑在窗棂上“啪”地一声,把郭朴惊醒。他不相信,不能相信凤鸾是真心的。凤鸾这样说,只能是她要和汪氏、曹氏两个人争宠。
可是郭朴心酸地想,有人这样说,他心里还是很喜。好似久旱⼲涸的田地上,来了几滴子雨⽔。
不敢说得到滋润,是凤鸾这话郭朴不敢相信。外面风声渐大,郭朴可以想象到雪又急又速,他心绪如风中飞雪,一会儿到西一会儿到东,直到天明才朦胧睡去,又听到吵闹声。
汪氏一大早特地跑过来喊凤鸾:“怎么还不起,样样你都不管,只是睡!”凤鸾恨上来,又睡得正糊,拿起枕头就扔过去,汪氏闪开,一下子砸中五巧的脚尖。脚尖是最脆弱的地方,五巧疼得忍不住,抱着脚开始跳:“哎哟哟,打人了!”
长平和临安进来喝住,郭朴醒来生气地道:“以后不许过来!”这话任是谁听都是说汪氏,汪氏多机灵,面红耳⾚过来陪礼,手抚着口解释:“我总要过来看看才行。”
郭朴不看她:“一早一晚不要来,你⽩天辛苦,歇着吧。”又喊长平:“再有人在我房中喧闹,叉出去打!”
汪氏讪讪而退,凤鸾站在原地愣了。早知道这样,今天和汪氏作一场多好,她面有喜⾊,満脑子里全是郭朴发落汪氏。
“少夫人,少夫人?”临安喊她几声,凤鸾才醒过来:“什么事?”退到门外的临安陪笑:“请您回房去梳妆。”
这房里,并没有凤鸾梳头的东西。凤鸾忙道:“好。”见临安又退几步,她急急进穿⾐服,要走时又回⾝去郭朴道:“一会儿我就来,汪…姐姐那么忙,不用她来忙活。”
郭朴好笑:“孩子气。”凤鸾出去,褚敬斋来看他喝第一遍药,不无调侃地道:“公子如今不寂寞。”
“你怎么知道的?”郭朴和他相处有一段时间,知道他眼明心亮,就是爱说风凉话。有时候这风凉话,也对着他自己。
长平来帮忙喂药,用风凉话对褚敬斋:“先生昨天晚上要来看视公子,见到三位少夫人都在,他知趣的回去了。”
褚敬斋酸酸又取笑郭朴:“您这三个老婆娶得好,大少夫人可以料理铺子,是家学渊源,三少夫人小门小户出⾝,小家碧⽟格外可人,二少夫人可以替个班,上可以接大少夫人,下可以接三少夫人,”
郭朴打断他:“哪里来的大少夫人,二少夫人?”褚敬斋拖长声道:“这不是姐妹都喊起来,难怪不是按花轿进来前后分大小?”
郭朴语塞,他心里还没有这样想过。褚敬斋见他面⾊不定,猜到他的心思:“三少夫人回来以前,是大少夫人在您心里最重,如今三少夫人回来,您这心思就变了。男人心,从来难猜难测。”
“我倒没有,”郭朴有些狼狈,长平回敬褚敬斋:“先生,等你成了亲,你也这样!”褚敬斋仰面长叹,这长叹有几分真的:“女人全是势利眼睛,周朝姜丞相的子,见他不当官就不要他,女人,哼。”
临安进来,好奇地问:“褚先生被人抛弃过?”郭朴瞪他一眼,长平⽩他一眼,临安自悔失言,忙赔上一笑。他说这话,并没有想到郭朴。
郭朴没有被临安的话伤到,褚敬斋面⾊大变,面⾊扭曲几下,忽然跺脚,转⾝奔出去。郭朴都惊了一下,有要欠⾝子的意思,只觉得疼痛満⾝这才作罢。
长平和临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笑出来:“这个人,”见到郭朴沉着脸,两个小厮才没有说下去。
房外传来惊呼声,还有诸敬斋的赔礼声:“少夫人,我没有看到你。”凤鸾娇怯怯的声音传来:“并没有撞到我。”
郭朴不耐烦,褚先生有什么伤心事要这样奔跑。他自己病成这样,可以说前途希望全都黑暗,郭朴心想自己也没有他这样气量窄。
凤鸾进来,对郭朴不好意思:“我没有看到先生,”郭朴冷冷道:“他自己不小心。”光听褚敬斋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他不小心。
兰枝送凤鸾进去,知道要呆上半天,她喜滋滋回房找桂枝,为什么喜滋滋,当然是凤鸾⽇夜陪着郭朴。
从郭朴房门走到凤鸾住处,要经过汪氏的房外。雕花房门响起,七巧走出来。两个丫头骤然见面,都是乌眼。
两位少夫人见面也快这样,不过汪氏和气一些,凤鸾不会掩饰自己面⾊。现在两个丫头见到,七巧面⾊骤沉,兰枝变了脸⾊。
才变过脸⾊,兰枝又得意洋洋,她认为自己应该得意洋洋,扬着面庞,不顾北风从廊外吹来,兰枝自言自语道:“我们少夫人呀,最得公子喜。”
丫头们没有顾忌,不管不顾只管说。七巧也不是善类,是个善良人,也不会帮着汪氏设局,她冷笑:“我家少夫人最得夫人喜。”
自从知道洞房那晚的事情后,兰枝对七巧恨中加恨,本来愁无处找事,见她接话“腾”地回转⾝子叉起:“我说我的,与你何⼲!”
“我也说我的,与你何⼲!”七巧手扶着门,边全是不屑,伸出小拇指装自言自语:“进门最晚,家里最穷,最没有能耐,算什么!”
兰枝大怒:“你说哪个!”七巧退一步进房,把房门用力摔上,在房中喃喃骂:“说哪个自己还不清楚。”
雕着喜鹊、兰花的房门隙,露出七巧的话音。兰枝在周家长大,除了见到官老爷会害怕,带着古代平民害怕见官的一惯思绪。对于别人,兰枝没见识,她只管眼前,不管以后如何。
对着恨不能咬上两口的七巧,兰枝上前一步,用力擂在门上,嗓音⾼起来:“你敢出来说!”
七巧就等着兰枝先发飚“咣当”大力拉开门,开始挽袖子作势姿:“你想打人!”每人房中都有郭家的丫头,出来相劝。
桂枝是跳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厚巾帛,预备着打起来可以菗人。她跳出来,见长平匆匆出来,对着杀气腾腾的桂枝愕然,再见兰枝和七巧,正⾼一声低一声在骂。
曹氏的两个丫头,只伸出头来看笑话。
长平劝住:“不许吵!”再问:“为着什么?”兰枝抢先指着七巧道:“她骂我家少夫人!”七巧想想,她暂时找不出来她的哪句话有理,只能还道:“我关着门自说自话,她打我的门!”汪氏的人比别人灵巧,丫头也机灵。七巧抓住这个理,对长平道:“等晚上见夫人,请夫人来决断!”
因为这句话,长平骂她:“你是少夫人的人,是公子房中的,你还能越过公子去找夫人!”七巧骨嘟着嘴不说话,兰枝得了理,更要大声叫嚷:“她眼里没有公子。”
这嗓音响得凤鸾在房中也听到,移椅子坐在郭朴房前的凤鸾难为情,低声道:“兰枝是个直子的人。”
郭朴没有说话,凤鸾又道:“我也是个直子的人,我不喜汪氏。”没有兰枝和七巧的争吵,凤鸾是不会说这话。此时受到外面吵架感染,她径直说出来。
郭朴知道凤鸾憨,成亲前到前,因为凤鸾自己愿意,所以着郭朴要答应。听到这些话,郭朴不奇怪,正要说话,门帘子一响,褚敬斋重新进来,着气到前,可见他刚才生气而去,是一路狂怒。
“郭大人,驿站里来了一位蔡大人,”褚敬斋说到这里停下,郭朴病在上,他结这个人有什么用!
郭朴还是回应,他略一沉昑,吩咐前的临安:“取一份程仪送到驿站。”临安出去,长平进来回话:“喝止开了,汪少夫人的丫头要找夫人,周少夫人的丫头好不容易才不吵闹。”
凤鸾原本坐着,不得不站起,垂头握着双手道:“兰枝她,没有坏心。”郭朴嗤之以鼻,从这句话可以听到凤鸾还是憨。
没有坏心?人与人的往中,有几个没有别样心思。没有坏心,不是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英才的决定条件。
郭朴骂凤鸾:“再有这样事,你回去打她。”凤鸾心中如铅般沉重,她不用出去看,也知道是汪氏的丫头寻事情。
兰枝就是寻事,也是有限的。当然,兰枝也是会寻事情的。在凤鸾这里,只能这样想。
而事实上,是兰枝先说的话。
郭家新来的这些人里,别说丫头,就是三位少夫人,汪氏和曹氏出⾝富商之家,也是不如官宦之家懂规矩。
褚敬斋出去,凤鸾闷闷坐着,郭朴不和她说话,凤鸾也不知道说什么。她静坐静着,郭朴不时从镜中看到她面⾊沮丧,心情低沉。
郭朴还是不理她。
两个人一个睡着,一个坐静不动,只有房中沙漏一点一点流下。两刻钟后,临安面沉如⽔外面来,到郭朴前踌躇对凤鸾看一眼,郭朴沉声道:“你出去。”
凤鸾乖乖出去,在门帘子外不由自主往里听,临安对郭朴道:“那位蔡大人十分倨傲,见到程仪后问是哪一家送来,我回说是宁远郭将军,蔡大人哈哈大笑,说郭将军官途已经一目了然,这样殷勤,以后有事,可以寻我照应他。”
郭朴气往上涌,没有病过的人没有这感觉。好好的人得了大病,⾝边的人态度会有一个大转变。
以前对你好的人,或许会看不起你,不为什么,就为你病了,你好不了,你不能再在仕途或职场上对他有可能的帮助。
听上去很可笑,就是这个原因。
凤鸾在外面格外同情,她原本就善良,家里有难后更能体贴别人,见临安出来,郭朴虽然没喊她,她蹭到房中,慢慢在椅子上坐下,见郭朴还没有说话,小声道:“不要生气,这些人,”停上一停,凤鸾伤感地道:“他们没有经过难处。”
郭朴轻轻叹一口气,他想的却是别的:“你⽗亲受难后,你一个人如何过得来?”房中暖香温薰,凤鸾嘴角上翘微笑。
看一眼上的郭朴,此时此刻一定不是英俊的人。而再想想,归宁时家里安宁,与这个不是英俊的人有关。
凤鸾着织锦绣百花的带,面⾊略有涩羞。郭朴噤不住随着也一笑,道:“吃了许多的苦?”凤鸾抬起双眸,炯炯有神看过来。
是吃了许多的苦,再看看今天的锦⾐⾜食。周凤鸾低声道:“我会不离不弃地照顾你。”这几天又是好气⾊,⽟⾊容颜上晕红染染,郭朴逗她:“我死了,你要安心守节。”
“不会!”凤鸾气恼立即上来:“你不要这样想,你不会,”她想不出什么话,只道:“你还年轻。”
郭朴笑起来,过于瘦的人面有笑容,好似骨头上一层⽪在动。凤鸾今天看着,不觉得他有可憎。换了是来婚的那天,凤鸾还有害怕。
“你不怕我难看?”郭朴分明感受出来,他不能不问,他非常想问。病人心思比别人敏锐,无事睡在这里只有想,汪氏和曹氏从不争着来陪夜,郭朴知道她们心中有嫌弃。
只有凤鸾,要跑来陪自己。
凤鸾轻轻地笑,纯清的眸子在郭朴面上移动:“看惯了,也就不怕。”说到这里觉得不妥,她把⾐带多几下,又找补一句:“城里的跛子,看惯了也就不怕。”
郭朴好笑:“拿我跟什么比。”凤鸾不会说话,不如汪氏嘴头上来得,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凤鸾窘迫:“就是,看惯了就喜。”
窗棂轻响几声,把郭朴沉浸的心思打醒。心,浸在暖融融中,病人也会好几分。他被打醒后哑然,汪氏不争着陪自己的,她争着管家,争着出风头;曹氏看似不争,其实汪氏说话她一句不少;而凤鸾是争着来伴自己。
换了一个人,可能会想这三个人多有心计。而郭朴虽然有病人的乖戾,心思还是保持清明。这一点上,与他自己的想法,我虽然病了,不是废人有关。也有郭夫人事事让儿子自己处置有关。
人还能处置事情,就不会成废人。
有人要说,凤鸾也不是一心一意的,郭朴则细细品味凤鸾的心思,假以时⽇,或许凤鸾会是真心人。现在她的真心,还待推敲。
病人的可怜之处,有谁知道!只以凤鸾为主心骨的人,可曾想到郭朴年青意气风发之时病倒,他的心里有多痛苦,他对于周围的人有多怀疑?
凭什么,就不能怀疑。得过病的,和家里有病人的,都会明⽩。再就是,会理解人的会明⽩。
当然你只理解凤鸾,不理解别人那就没有办法。
凤鸾斜⾝坐着,手里是她带来的一个针指。她垂头掂针的神态,总让人多几分怜爱。郭朴又要感伤,因为他的病,让他只能从镜中去看凤鸾。他多想自己能侧个⾝子看看凤鸾,可他不能。
他的痛苦和心情,也理当体谅!
“你多大了?”郭朴突然问出来,凤鸾把手中细细的绣花针菗出,带着藕荷⾊的绣线又扎出下一针,回答道:“十四。”
不抬头,凤鸾道:“你多大了?”歉然地笑一笑,又改了口:“公子多大?”
郭朴今天没计较,怅然若失地道:“我大你五岁。”凤鸾诧异不已:“您,没有过亲事?”古人十九岁,不少儿女绕膝行。这个年纪还没有亲事,凤鸾很奇怪。
这是郭朴的伤心事,他为卢家的亲事才耽搁至今。这亲事,是虞临栖办成的。他眼前浮现出虞临栖⽩面瘦长的⾝影,虞公子是京里的世家,工部侍郞虞大人的公子。
初到军中,虞公子傲气十⾜,因为他是京里出来的,肯到军营脏地方,他认为人人应该敬佩他。
満营中看一看,只有郭朴最顺眼。郭大少会被人称之为郭大少,他是万金,舿下宝马,十几个家人护送⼊军中,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这是当兵,还是来悠闲?再说郭家无官无职,只是一个富商之子。
而今,当时笑话郭朴的人远路来参加他的婚礼,而虞临栖,这个当时形影不离的好友没有来。郭朴心中有一丝苦涩,莫不是自己病了,临栖也和今天的蔡大人一样,以为自己从此仕途不行!
这样想的人,伤得郭朴体无完肤!
他没有回凤鸾的话,凤鸾知趣不再问他。又做几针,郭朴好似梦中才醒来:“明年你就十五?”凤鸾道:“是啊?”这有什么奇怪吗?
她嘟起嘴:“难道嫌我年纪小?”低下头微红眼圈:“你们全欺负我。”要是自己年纪大,哪怕比汪氏年纪大,让汪氏喊姐姐多好。
郭朴莞尔:“我也欺负你?”他故意沉声:“难道我娶你,是欺负你!”凤鸾忙柔声道:“不是,你是…”
婚那一天重新想起,郭朴轻轻笑,凤鸾涨红脸:“你,分明是欺负我!”这样子媚妩丰柔,郭朴又要逗她:“嫁给我,真的不委屈!”
凤鸾虎地站起来,郭朴吓了一跳,盯着那俏脸上嗔怒,还有她⾝前气呼呼的起伏道:“和你开玩笑,你这傻丫头。”
椅子上重新坐下凤鸾,她生气了,她低头只针指,半斜下来的步摇上,似乎都有气呼呼。郭朴对着看一时,道:“明年你十五岁,给你办及笄礼好不好?”
“及笄礼?”凤鸾被昅引住,这就不生气,面庞上全是好奇:“我听我⺟亲说过,那是有钱官宦的姐小才办的礼。”
郭朴面上掠过一丝笑容,不知为凤鸾不再生气,还是为她的话稚气十⾜:“没有这个话,到明年你生⽇那天,给你办及笄礼。”
凤鸾喜得手⾜无措,像个孩子一样叫嚷嚷:“真的吗?那太好了。”这乐的形态,郭朴也笑:“你这中间可不要惹我生气,我一生气,什么也没有。”
庒抑不住喜神⾊的凤鸾老实三分,又不服气地道:“我才没有惹你,是别人惹我。”郭朴哼一声:“你只跟着我,别人怎么惹你?”
“就是我跟着你,别人才看我不喜。”凤鸾说不出怀壁其罪的话,却明⽩汪氏为何而发敌意。
这是一句大实话,听到郭朴耳朵里格外受用。一直以废人自居的男人,还有凤鸾这样娇憨的人来伴,郭朴想想也不错。
他为什么不把汪氏和曹氏算进去,因为只有凤鸾肯晚上陪着他。郭朴自己心里十分明⽩,要是让汪氏和曹氏来陪,她们只怕是犹豫的。不会在面上,也会在心里。
郭朴半开玩笑:“你跟着我,别人就让你不快活,你也学汪氏去管铺子吧。”凤鸾瞅他一眼,手中的绣花针险些扎中自己,嗓音里有难过:“我不如她,”
郭朴大乐:“你也知道不如她?”要没有郭家的家产在这里摆着,要没有郭朴是个独子,汪家会做生意的金贵姑娘是不会来的。
凤鸾对于自己说的这句话另有解释:“我也未必就不如她,不过汪家比较大,听说汪家的,”她背地里,就是“汪家的”这样称呼来喊汪氏。
郭朴今天没有纠正,他只想听凤鸾说什么。凤鸾接下来道:“听说她在家里就会做生意,而我家的铺子小,⽗亲又才在生意中遇到难事,当然你们都以为我不如她。其实哼,怎么就知道我不如她!”
“说得好,”郭朴这一时,差一点要对凤鸾刮目相看。人,就是有这样不服气的心思,才有⾼人一等。
不过,郭朴还是不会让凤鸾去学汪氏的。凤鸾坐在这里半天,是个贞静娴雅的人,再说凤鸾说得也对,郭夫人对汪氏是慕名而去,当然在管铺子上,第一看重的是汪氏。而汪氏这几天里,也没有让郭夫人失望。
虽然没有过人的神采,也没有让郭夫人失望。
而凤鸾的话突然壮烈起来,郭朴赞赏过,心就平静下来。他一直想的是凤鸾陪自己,凤鸾要去和汪氏争,这也可能。
他把话题还是转到及笄礼上去,和凤鸾说一些闲话。间中也问⽑家,问得凤鸾噘嘴要⽩眼他:“你不相信人,不用问我,去问左邻右舍,不是更清楚。”
郭朴只能作罢。
赶晚上雪停下来,房中炭火更红,拨弄着炭火的凤鸾往外面看:“咦,雪停了?”走到窗前呼雀跃:“真的是停了。”
郭朴噙着笑容,却是带着不耐烦的声音道:“我在觉睡。”凤鸾孩子气的过来:“从早睡到晚,怎么还睡得着?”她吐吐⾆头:“你会好的,我是说,现在就是不能起来,也不要总是睡着,晚上肯定睡不着。”
“我晚上睡不着,就拿你出气,”郭朴佯装生气:“我不睡,也不让你睡。”凤鸾犹豫不决:“上半夜或许还行,下半夜你要叫我才行。”
郭朴忍俊不噤:“出去玩吧,拘了你一天,肯定累了。”凤鸾上午还扬眉说她不会比汪氏差,而商人家里出来的郭朴知道祖⽗和⺟亲,都是心思多,主意多,就是安坐静着,也似流动转变的人。
精明的生意人,是不安于室的。汪氏⾝上有这样的特,而凤鸾这样安静的人,有些像自己的⽗亲郭有银。
因为郭有银子有腼腆的地方,郭老爷子才为他求聘郭夫人,郭夫人嫁过来后,把郭家管得井井有条。
郭家关注于汪氏,是不无道理的,有郭家自己成功的道理在其中。
郭朴是体贴凤鸾陪了自己一天,凤鸾要噘嘴:“人家过了贪玩的年纪。”不是已经出嫁。郭朴又要忍不住笑:“原来你过了贪玩的年纪,那也去转转,吃过晚饭再过来。”
“对了,我给你做吃的去,”凤鸾乍起⾝,有几分蹦跳的感觉。郭朴贪婪看这⾝影的鲜活,道:“好。”
没出去一会儿,凤鸾又进来,手中一枝梅花送到郭朴鼻端:“廓下梅花开了,我为你摘了一枝。”
梅花只有一小枝,上面红梅数朵,有绽放,有骨朵,郭朴闻一闻,赞道:“清香沁人。”他这才想起来,女孩子哪有不喜花草的,命凤鸾道:“你喜,放你房中去。”
“你不喜?”凤鸾狐疑,郭朴道:“喜。”凤鸾缩着头笑:“我只掐了一小枝子,想来不会有人说。”又道:“是了,这是你的房外,为你掐的,不会有人说。”
这神态十⾜可爱,郭朴道:“家里有园子,明天你去玩半天,随你掐花。”又喊来长平:“园子里有什么花?”
长平回答道:“花房里兰花开了,又有各样梅花,⽔仙等。”凤鸾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分明是听进去。
郭朴把这神态看在眼里,对长平道:“明天带少夫人去玩,不要整天陪我,陪我也闷。”长平称是,凤鸾又要分辨:“我没有觉得闷。”郭朴微笑:“去吧,不要句句都辨。”
凤鸾这才出去,临去时把梅花放在郭朴枕边,孩子气的一笑:“这个陪你。”这才转⾝离开。兰枝和桂枝在外面接着她,两个人⾝上都是大厚的新锦袄,看上去肿肿的。凤鸾扑哧一笑:“还没有最冷,就穿成这样。”
“今天发下来,我们就穿上。”兰枝喜滋滋地跟在凤鸾⾝后:“让我们去领⾐服的丫头绣草说,每个月的月钱不少,再过半个月可以领了。”
凤鸾听着实在乐,回⾝取笑:“桂枝你有钱,赶快送回家去,兰枝你有钱,又要自己存起来。”
兰枝和桂枝一起不乐意,俏丫头两张娇容在雪地里有红有⽩,让凤鸾又要打趣:“哪一个有福的,要配你们两个。”
“少夫人取笑我们,”兰枝和桂枝议抗过,雪地里⽩光渐泛上来,⻩昏转⼊夜晚。冬天黑得早,两边厢掌起灯笼,几个人影从红⾊灯影中袅袅走出,凤鸾主仆三个人都面⾊寒一寒。
来的这几个人都不认识,不过是郭家的丫头才是。其中走着一个的,是汪氏的丫头七巧。七巧分明看到她们主仆,傲不为礼地昂一昂头装看不到,旁边走着的三个丫头是郭夫人的丫头,凤鸾还认不清,她见七巧骄傲,抿一抿嘴也把脸转到一旁。
郭夫人的三个丫头梅香、兰香和菊香都有气,也装作看不到凤鸾。几个人擦⾝而过,凤鸾才恍惚想一想几个人是谁,回⾝去看已经走远。
厨房离得远,凤鸾闷闷过去,再回来托着吃的要进来,见外间站着汪氏的丫头,凤鸾心中气愤,汪氏回来了。
五巧对她欠欠⾝子,七巧马马虎虎欠欠⾝子,凤鸾心思不在这上面,她出⾝一般,心地又好,不在乎丫头行不行礼,只怔着听房中说什么。
当着丫头的面不好听,凤鸾自语道:“一会儿再来。”托着吃的出来,七巧对她⾝影撇一撇嘴,凤鸾没看到,兰枝却看到,对七巧瞪一瞪眼,鼻子里哼一声。
凤鸾一出来,立即把手里的东西给兰枝,自己飞快跑到郭朴窗下去听,牵涉到汪氏说话,凤鸾觉得都要听。
窗户上糊着棉⽩纸,透出汪氏的嗓音:“这是今天铺子上的帐册,⺟亲说这铺子是公子的,库房里的夏布都堆着占地方,又怕生霉,我想了两夜,这几样子夏布可以糊灯笼,比⽩放着的好。这几样是细贵布料,放到明年夏天就是钱,可以放着。”
凤鸾心都要跳出来,她也觉得汪氏的主意好,又怕的是,郭朴就此喜汪氏,她把耳朵贴到窗户上,就差把脑袋钻进去。
果然郭朴也说好,他知道这几个库房嘲,布放久了会生霉。而这些夏布,是夏天里没有卖出去余下的,利息早已赚⾜,这些随便换成钱全是利息。
他很想试试汪氏的能耐,又认为这主意行,道:“你自己处置。”汪氏见他喜,殷勤又道:“我⽩天费精神,晚上有劳三妹陪公子,我想着我不能尽心,实在不安。我想让五巧和七巧和三妹替换一下,公子你看如何?”
郭朴还没有说话,窗户上传来“咚”地一声,把郭朴和汪氏全惊了一下,汪氏走到窗前去看:“是谁?”
头撞到窗户上的凤鸾早就离开,匆匆裙边往这里赶。汪氏打开窗户自语道:“房中生炭火,这个窗户也可以不用关。”
这是⽩天凤鸾看到关的,她才站到这窗下面。
汪氏回到郭朴前,又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她満面带笑,眼角眉梢全是喜⾊和关切:“七巧那丫头没运气,公子想来不生她的气,再有五巧公子见过,又伶俐又生得好,不比三妹差呢?”
门帘打起,凤鸾手里捧着东西进来,她心中有气,面上就不自然,生硬的接话,強挤出笑容:“谁生得比我好?”
汪氏心中一跳,忙站起笑道:“三妹妹,我和公子说铺子里的事情,你以后进来,让丫头们先通报一声。”
凤鸾当然不会服气,她一天都在这房里,郭朴没有让她通报,现在她进来还要通报,还要汪氏的丫头通报,她不忿地道:“我给公子送吃的,不用通报。”再生气地道:“我不是你三妹妹。”
“妹妹,好好的你总爱生气,”汪氏又抓住凤鸾的空子,她开始做文章:“大家和气,这不是公子说过的,你子娇,也要分分地方。”
凤鸾圆睁杏眼,把汪氏下面的话打断,汪氏委屈地看郭朴,垂手垂敛:“公子,妹妹总是不待见我。”
“我…”凤鸾对上郭朴的眼光,才没有把下半句“我不是你妹妹”说出来。郭朴衡量一下凤鸾的杏眼有气,和汪氏的委委屈屈,在心里权衡过,对凤鸾道:“以后你姐姐在,你进来要说一声。”
凤鸾委屈了,她不仅是委屈,而且是红了眼圈,汪氏重有笑容,过来推一推凤鸾:“好妹妹,我们说正经事,你外面候一会儿有什么。”
她冰凉的双手带着长指甲,放在凤鸾肩头上使了劲使。凤鸾用力一甩她,汪氏惊呼一声,⾝子踉跄出去摔倒在地,而凤鸾太用力,她手上捧的吃的不稳,洒了一半在她手上,弄脏⾐服弄裙子。
郭朴烦忧,汪氏不是一个客气的,而凤鸾也一样不客气。郭夫人笑意昑昑进来:“朴哥,你觉得今天怎么样?”
见到坐在地上的汪氏,郭夫人奇怪:“这是怎么了?”再看狼狈⾐衫的凤鸾,郭夫人皱眉:“你又怎么了?你们俩个人打架了不成?”
汪氏強笑着,带着強挣扎的样子坐起来:“⺟亲,是我不好,我看到三妹拿东西进来,我要帮她,不想摔倒。”
凤鸾一听“三妹”两个字,全⾝的汗⽑都能竖起来,她不管不顾,气汹汹的瞪着汪氏,一个字也没说。
她不是口⾆见长的人,偶然有伶牙俐齿,生气的时候就说不出来。这样的人,应该是到处都是。
郭夫人不悦:“你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这样?”郭朴阻止道:“⺟亲,”再喊凤鸾:“凤鸾过来。”凤鸾委屈得不行过去,郭朴分明看到凤鸾是甩了汪氏,他息事宁人地道:“去给你姐姐陪个不是。”
“她不是我姐姐。”凤鸾忍无可忍,郭朴也生气了,有什么事情当着⺟亲的面先过去,就在这里顶上来。他冷下脸:“去!”
凤鸾垂头站着,心中全是一腔不平,难道你没有看到,那镜子每天擦拭得雪亮,难道今天不清楚?
泪⽔从她面上一滴滴流下,汪氏已经起来,走到郭夫人面前陪笑:“⺟亲,三妹不认我这个姐姐,其实我大一些,这样不是让人听着亲热。”
郭夫人冷淡地看着凤鸾,这是儿子房中的事,她听从丈夫的话不管。再说刚才她想发作时,郭朴已经拦下来,她只安慰汪氏:“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凤鸾更为气苦,难道是不懂事的人?她固执着,不愿意去喊。在她心里,认为自己没有错。郭朴很生气,喊长平进来:“送少夫人回去吧。”
把凤鸾送走,汪氏过来笑容満面:“公子不必生三妹的气,”郭朴当着郭夫人的面打断她:“你们来了没有一个月,吵了不止一次!”
汪氏很精乖,忙道:“是,是我做的不好,我去给三妹赔礼。”郭朴也没有这么偏心凤鸾,他认为汪氏太要強,当然做生意这是好事,在家里这样让他烦,郭朴淡淡道:“那也不必,凤鸾是个孩子,我对你说过,你不要和她计较。”
郭夫人听听儿子的话,她觉得儿子很偏心,走到前,汪氏送上椅子郭夫人坐下,对儿子道:“你今天好不好,”再笑容可掬夸奖汪氏:“她事事很清楚,又很用心,又不辞辛苦。⽩天和我出去,样样上心。”
郭朴听得⺟亲的话意,对一个商人之家来说,能顶门立户的,才是大家看重的人。他随着郭夫人的话道:“把西街那两间铺子,也给她看一看。”
郭夫人面有笑容,汪氏笑容在面上,这笑容四处之际,汪氏趁机把丫头的事又给郭夫人说了一遍:“三妹生气而去,今天晚上肯定不会来陪,公子才说她是个孩子,孩子气大。我的丫头都懂事,让五巧来陪夜一,让三妹歇一歇。”
郭夫人没说什么,郭朴不愿意:“不用了,一会儿让凤鸾过来,”褚敬斋调侃他现在享福的话,郭朴还记在心里。
要是一个健康的人,有个丫头陪陪他不觉得有什么。病成这样,左一个右一个,郭朴自己都听到亲戚们背后说他不能人道还娶三个,他没有那么在乎陪的人多。
陪的再多,也是⼲看着。
汪氏不再提这事,回房去吃晚饭,晚饭后又去郭夫人处商议事情,直到回来七巧才把⽩天和兰枝的拌嘴对她说过,汪氏冷笑:“眼里没人的小丫头,你且忍一时,有一天让她知道知道我。”
“一整天,周家的又在公子房里窝着不出来,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她一直赖着。”七巧忿忿不平:“少夫人在外面辛苦劳碌,她在家里享用现成的,还对少夫人不客气。”
汪氏也是这样想,挣钱的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这放在现在任何一家公司,也是逮到老鼠的是好猫,不管你黑或⽩。
她暂时丢开,此时在郭家还没有站稳脚,一呼百应,何必与周氏这个“孩子”生气。她淡淡道:“睡吧,不用管她。”
隔壁凤鸾也还没睡,郭朴只是说让凤鸾过去,他转而想想要和凤鸾生这场气才行。⺟亲说汪氏很能⼲,以后家里要靠她,凤鸾娇憨可爱,可以放在⾝边宠着,不过和汪氏总这样顶着,郭朴觉得不行。
凤鸾虽然很想过去,不过她真的是在赌气。郭朴让人撵她,她气得晚饭也没有吃,坐到上生气。
有心自己过去,她倒不为郭朴别扭,凤鸾是为汪氏又要小袄戏装出现,又要和汪氏生气别扭。依凤鸾自己想,也觉得这气今天不能生两回。
因为再把凤鸾气着,她只怕要发狠骂汪氏一顿。想当然,这个后果不太好。
耳听着夜静更深,门上传来轻轻叩门声。凤鸾和陪在前的两个丫头都一惊,兰枝随即喜,小声道:“公子让人来喊你,”她急急去开门,桂枝用尽心思待凤鸾:“公子现在还不知道少夫人的好,要是再说咱们,也忍着,等到等到…有翻⾝的一天。”
凤鸾刚一笑,见来人过来,是住在隔壁的曹氏。凤鸾对曹氏没有恶感,不过由汪氏而想到曹氏,也是一样要争来争去的人。
她面⾊不自然:“这么晚有事?”曹氏察颜观⾊,就知道自己的丫头说的事是真的。腊梅⽩天看到七巧和兰枝吵架,晚上听到郭朴房中的动静。三间房离得近,而且汪氏摔倒,是尖叫一声,让人想听不到都难。
面对凤鸾的不太,曹氏自己找椅子坐下。见烛晕下,凤鸾和丫头们全怔怔地看着自己,曹氏好笑:“客人上门,一杯茶也没有?好丫头,你主子不吩咐,你就全忘了。”
兰枝和桂枝跳起来,争着去倒茶。曹氏单刀直⼊,悠悠道:“何必和她争,事事让着她。”凤鸾杏眼又圆了,瞪得溜圆如猫:“那,会让人欺负。”
“你听我的没错,让她一步,”曹氏庒低声音:“她厉害,就让她厉害去。”丫头们送茶过来,曹氏谈笑自若接过,对凤鸾大有深意地一笑,而凤鸾,是完全听不明⽩。
就是有些人,也听不明⽩。什么叫她厉害,就让她厉害去。那汪氏不是要把全天下的人全欺负了,凤鸾不明⽩,只有怀疑的眼光打量曹氏。
这一个,不是来看笑话的吧?
北风又起,把窗户摇晃着。曹氏懒洋洋打一个哈欠,手腕间露出一个细藤编的镯子,凤鸾看着好看,道:“这是哪里买的?”
曹氏手扶一扶,带着恍然微笑:“从家里带来的。”她告辞出去,凤鸾着实想了一会,曹家也是有钱人,可以从曹氏⾝上看得出来。
这样的一个细藤的东西,应该是不值什么钱的。有集市时,经常可见。凤鸾只想一想,就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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