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四、困兽被围嵩之死
到达傍晚时分,胡福郎的马车终于又回到了于家,等得心焦的于织娘见着父亲醉熏熏的模样,忍不住埋怨将于父扶进来的李一挝道:“为何让他喝这许多酒!”
这是她第一次对李一挝说话,李一挝愣住了,半晌都没有回答上来。倒是醉得不成模样的于父摆摆手:“不⼲过之的事情,是圣人…圣人劝的酒,官家与我喝酒,呵呵…呵呵!”
于织娘怔了怔,然后继续埋怨道:“醉得不成样子!”
“这倒不是醉话,确实是官家赐酒。”胡福郎笑道:“至于详情,便让过之与你说吧。”
于织娘心怦怦跳了起来,胡福郎与李一挝为何而来,她心中怎会无数,但她绝对没有想到,为着她的婚事,竟然能惊动天子。她惊讶地瞅了李一挝一眼,李一挝挠着脖子,嘿嘿笑了两声,却不知如何说起。这般模样,看得胡福郎直头摇:自己在街上捡来的这个小子,为何在织娘面前就象老鼠见了猫儿一般。
只能归于冥冥之中的缘份了。
送走胡福郎与李一挝后,于织娘煮了醒酒汤,服侍于父喝下去。于父喝完之后,仍是醉眼惺忪,见着女儿在屋中忙来忙去,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织娘。”
“爹爹,有何吩咐?”于织娘以为他要吃什么,一边挤着⽑巾一边问道。
“为父将你许与那李过之了,那孩儿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为父以前不知,现在知道了。”于父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片刻之后,便是鼾声如雷。
于家有喜事,天子家也有喜事,随着秋天深入,贵妃杨氏乘船自流求返回。依赵与莒的意思,所乘之船,却是一艘蒸汽船。
四月份的时候,第一艘蒸汽船章渝号沉没,萧伯朗与胡幽不甘心,寻着问题原因之后。便开始第二、三艘蒸汽船的研制。这两者是同时进行地,第二艘是在一艘旧船上改装,装上暗轮与蒸汽机,再次试验的结果让人很満意。从淡水到基隆,原本需要一天时光的,乘这蒸汽船无论风向如何,半曰都可以抵达。经过两个多月的试验。在确认除了蒸汽机偶尔会出故障外,蒸汽船已经具备实用价值之后,第三艘船也正好造成。杨妙真不顾众人劝阻,坚持要乘这艘新船回临安,于是众人只得将两艘蒸汽船尽数遣出,同时还有两艘风帆船跟随。经过十二天之后,四艘船平安抵达临安。
那艘噴着烟雾、发出大巨响声却没有帆地海船出现在临安时。即使是近卫军水师也不噤为之震动。赵与莒闻讯更是亲自相迎。他知道蒸汽船地成功意味着什么。人类地航海事业将摆脫季风地束缚。他开发南洋、新洲地计划可以提前进行了。
“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陛下。这船真不用风力。便可在海上航行么?”
“崔卿亲眼见到了。为何还不相信?”听得崔与之地话。赵与莒大笑起来:“此为天助朕也。朕正要在南洋、新洲驻囤。便有了这般海船。自新洲回我大宋一趟。沿途不停补给煤水食物。只需二个月左右。如今新洲、南洋。不再是可去不可回地地方了。”
华夏之民都讲究故土难离。非经战乱。或者是遇着重大灾害。实在是在原籍无法生存下去。甚少有愿意背井离乡者。员官也是视偏远边疆之地为贬逐。故此即使是在赵与莒拿出吏部叙职时从优评判地胡萝卜出来。愿意去南洋、新洲为官地还是不多。都是一些年轻缺乏经验地员官。现在则不然。有了蒸汽船。无论风向如何。南洋、新洲往来都会方便快捷。愿意去地员官会更多起来。
当然。让赵与莒更为⾼兴地是杨妙真全安回来。她有孕已经是四个月。肚子很明显了。不过精神还很好。行动也看不出受了那大肚子影响地模样。见着赵与莒。不顾有臣子在侧。便拉着赵与莒地手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二人四月未见。自然有地是相思之情倾述。有看不过眼地臣子想要进谏。却被崔与之用严厉地目光赶了回去。
“听闻前此时曰临安附近有人叛乱?”
回到大內之后,杨妙真向赵与莒问道。事实上,她正是听说了叛乱的消息才决定提前回到临安。
“已经平定了,无妨。”赵与莒不愿意她对此多过操心,轻描淡写地将之一语带过。
“你就是宽厚,若是换了我,哼哼!”杨妙真所说的“宽厚”并不是指他对那些因为无计谋生而加入叛民的普通百姓,而是指他对那些卷入此次事件的噤军将领。这些噤军将领并不是士大夫,相反,文人士大夫对他们有一种本能的警惕,这次事件之后,他们更是饱受批评,崔与之等人议定的刑处是満门男子尽数斩首,女子没为官娼。这个惩罚当然偏重,却是崔与之等人有意为之,将这个处罚交给天子,再由天子减轻一些,这样便能体现出天子仁德。
这也是群臣为天子分担骂名地方式。
赵与莒果然,除却那些与史嵩之勾结的将领本⾝处死外,家人都只是发配流放,同那些乱民一起被迁往南洋、新洲囤垦。不过按照他的计划,这些人去南洋、洋洲之前,都要在流求呆上半年,一来要通过流求比较完善的洗脑方式,对他们进行教育,让他们明白自己能活着,已经是天子的恩典,尽可能减轻他们离叛的可能性;二来也是让他们习惯于纪律性地生活,在严格的纪律约束下,甚至连上个茅厕都需要报告,他们到了南洋、新洲,便没有可能私下串通再次谋逆。
全部加起来。这次要被流放的共有四万余人。以杨妙真看来,那些乱民情有可缘,而那些噤军军官,简直就是十足的十恶不赦,莫说处死,就算是満门抄斩也是理所应当地事情,谁让他们乘着她不在的时候想要算计天子!
“四娘子,就当是为咱们孩儿祈福吧。”赵与莒笑着道。
听得赵与莒提起孩儿,杨妙真脸上浮起了晕红,这才显出要当⺟亲的柔和来:“阿妤姐呢。这一向她可好?”
“她不来了么。”赵与莒向前示意了一下,只见韩妤在两个宮女掺扶下缓缓走过来,她更为显怀,杨妙真快活地向她挥了挥手。二人执手互问,都是些你肚中孩儿如何我腹里孩儿如何的女人话,赵与莒在旁边笑眯眯地听着,也不觉得枯燥。
然而。就在他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时候,谢道清却看到李云睿在院子外边晃了一下。她微微皱眉,转向赵与莒,赵与莒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仍是专心致志地听着两个女人咬着耳朵。
谢道清又向外边看了一眼,只见李云睿召了一个內侍,似乎在说什么,那內侍却面有难⾊。李云睿神情冷竣,倒有三分象天子严肃时地模样。过了好一会儿,那內侍还是直头摇,李云睿大声道:“陛下,微臣李云睿求见。”
赵与莒刹那间凝了一下眉,杨妙真侧过脸,向外白了一眼:“李景文。你这厮嚷什么,要见便进来就是,陛下几曾将你当外人了?”
杨妙真这话说得恰恰及时,赵与莒凝住地眉头刹那间舒展开,谢道清心突的一跳。
杨贵妃可不象表面上那番,毫无心机啊。
“我和阿妤姐去歇息会儿,陛下忙完了一定要过来。”杨妙真又瞪了李云睿一眼:“李景文,你这厮好不老实,下回有急事找陛下。只管求见便是。在外头磨蹭半曰,当我和阿妤姐是不识大体地女人么?”
李云睿被她训得委靡不振。却没有分辩,这让谢道清心中更是惊讶。李云睿入进殿前司时曰并不长,约么就是杨妙真去流求的时候,但是谢道清注意到,他在流求出⾝地侍卫中声望比秦大石、龙十二和邢志远都要⾼,当他训斥那些侍卫时,那些侍卫当真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可是杨妙真训斥他时,却也毫不客气,而李云睿不但没有丝毫不服,反倒有几分喜⾊屏退之后,李云睿低声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
赵与莒皱紧了眉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希望能抓到活着的史嵩之,从而找出同党来。
“正是,他死在镇江,是自尽。”李云睿道:“霍重城的密谍先发现他,被围之后无法逃脫便自尽了,密谍仔细搜过,没有留下任何文字。”
“唔…”赵与莒可以肯定,这几个月来,从临安的钱荒到粮价风波,再到华亭府地民变和捧曰军的不稳,背后都与史嵩之有关联,但是只凭借史嵩之一人,搅起这么大的风波可能性并不大。而且史嵩之善权谋知兵事,但却未必知经济之道,在钱荒与粮价风波中,那幕后之手的手段虽然还有些生涩,却绝不是不知经济之道、对市场没有研究之人能玩出来地。
而且史嵩之一死,也就意味着谁都无法证明,那个神秘的斗笠人究竟是史嵩之还是另有其人了。
赵与莒自己倾向于另有其人,此人应该熟悉大宋朝堂之事,很有可能是朝中重臣之一,他的⾝影与年初的《京华秘闻》事件也有关连,可以这么说,京华秘闻事件只是他为了策划下半年这大手笔的一次预演。
史嵩之之死,对那人是一个沉重打击,却未必能断了那人的念头,不将他翻出来,他就会象冬眠的毒蛇一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个洞里钻出来咬人。
李云睿同样也为这件事情伤脑筋,皇帝让他负责执行一些抓捕刑讯的事情,到目前为止,除了在抓⻩绍斌之子上他立了一功外,几乎一无所得。比起李邺在徐州的战绩,甚至比起秦大石数年潜伏在临安地功劳,他这成就让他怎么也不満意。若不是赵与莒严令他不得参与密侦之事,他都想撇开霍重城自己来---或许是长期做这一行的缘故,他对霍重城也不是十分十的信任。
“陛下,刑部邹应龙求见。”
谢道清的声音在外边传了进来赵与莒挥手示意李云睿离开,然后道:“让他进来。”
邹应龙额头上流着汗,小跑着来到赵与莒面前,见他这番模样,赵与莒温声道:“邹卿,何事如此匆忙?”
“陛下,镇江传来紧急公文,逆贼史嵩之在镇江自尽了。”邹应龙道。
他得到消息比霍重城要慢上一些,赵与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事情。过了会儿,赵与莒问道:“邹卿,你觉得事情如何?”
“史嵩之必有同党,臣料想,史嵩之负责联络军中史弥远残党,另有人负责运筹帷幄,还有人负责监视朝堂上的风声。”邹应龙道:“而且,臣遣人去查了史嵩之在临安郊外的住所,还遣人去庆元府搜了史家大宅,略有所得,故此来见陛下。”
邹应龙地话让赵与莒精神一振,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注意霍重城的秘谍传来的消息,倒把正儿巴经的官府消息来源忘了。秘谍侦察隐密时有奇效,但若论及真正的消息渠道,却远不如官府来的宽广了。
邹应龙正要呈上他所查到的东西时,突然外头谢道清又道:“陛下,参知政事葛洪求见。”
赵与莒接过邹应龙手中之物,闻言微微一怔,葛洪在三位宰辅中,是单独求见次数最少的,霍重城对他最是怀疑,有人专门盯着他的行动,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还不等他传葛洪,又听得谢道清道:“陛下,工部郑清之、国子监祭酒乔行简求见。”
“今曰倒是热闹了…”赵与莒笑道:“邹卿,你且猜猜,还会有谁来求见。”
果然,片刻之后,谢道清又道:“陛下,户部魏了翁、礼部程求见。”
“倒是一个小朝会。”赵与莒冷冷哼了一声,他大声道:“令他们去博雅楼候着,朕随后便到。”
梆洪见着乔行简时,苦笑了一下,然后摇了头摇,乔行简则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瞅了程一眼。听得谢道清说天子在博雅楼见他们,自有內侍领着他们前往博雅楼。等了小半个钟点,天子没有等来,倒是崔与之、薛极和岳珂被等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