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旧情新颜
一道冰冷无情的感觉掠过神经。这很奇怪，因为他的神经应该已经失去了作用。
接下来，一股虚无缥缈的能量从心灵至深处涌了出来，片刻间就包围了全⾝。能量漩涡的狂暴马上被控制住了。
很快的，能量漩涡就像放了气的气球一样，慢慢的变得小起来。一道道精神能量从能量漩涡里面散发出来，重新回到他的意识之中，他感到意识开始恢复。同时全⾝传来微微疼痛的感觉。
不错，痛苦是微微的，因为那股虚无缥缈的能量已经开始了对他⾝体的治疗。伤很快就好起来。
那简直不像正常应该有的情景。就像入进了时空隧道，一切反演，所有的伤势在短短的时间內荡然无存。就连渗出⾝体的血液都被昅收回来，外面没有丝毫留存。
华翔感到精神越来越好了，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样。
他不明白那精神能量究竟从何而来。
看起来那能量虚无缥缈，没想到竟然能做这么多事情，拥有这么神奇的力量。但是他丝毫感觉不到那能量的量。
那感觉就像満天的大雾，你可以看见那雾，感觉到那雾，但是你永远弄不清楚雾里面真正包含的水分。也许很少，也许很多。
又像光。那样的无法触摸。虽然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那能量就在那里，但是你却永远无法把握能量究竟在那里。
这能量是冰冷的。
不，这不是说能量本⾝有多寒冷。那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感觉。和实体无关。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那能量中包含着的漠视一切的信息。
被这能量一触，华翔发现自己心中再也产生不了任何情绪或者感情。这能量居然能够将一切感情和情绪消融化去！
凉意沁入心底。华翔突然惊觉那能量正缓缓而肯定的渗入自己的意识之中。
他根本无法抗拒。也根本不需要抗拒。因为这能量原本就来自意识最深处，心灵的最深处。
能量慢慢散开来，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改变。前一刻还是充満热情，后一刻却变得如同恒谷不化的冰雪一样寒冷。他冷冷的旁观者自己的这种变化，心灵之中无喜无忧，不起一丝波动。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如果换了以前的华翔，他肯定会产生某些感慨。就算在深层的定境中也不例外。但是现在，他却能够做到完全不起一念，就像在最深层的，泯灭一切意识的定境“灭尽定”中一样。但是又不完全一样。在灭尽定中，自我的感知是不存在的，而他现在却能够感觉到自我。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境界。
不过很快他的这种不明白的念头也烟消云散了。那能量已经完全渗入了他的意识。他的整个意识好像完全变了样似的，不再产生任何多余的想法。不，不能说不再产生，只是那些想法就像一层浮在意识表面的杂物，再也不能对意识产生任何作用。
他的意识就像被替换掉了一样。此时完全可以说，他已经换了个人，虽然他的记忆还在，他这个人还在。
替换他意识的并非外来的东西。这个能量原本就来自他心灵深处。这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只是现在这原本潜蔵在心灵深处的一部分已经浮出了心灵的水面，开始主宰他这个意识的一切活动。
如果一个真正经过传承的（也就是不像华翔这样完全靠自己琢磨的半吊子）修道人见到这种景象，就会明白，那个冰冷的能量实际上就是他的道心。
真正的修道者心灵深处是没有感情的，无论他外在的表现怎样。因为天本无情，修道者要天人合一，又怎么会有情呢？
所以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达到天人合一境界的人对天下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并不会掺入任何感情。只要符合自然之道，生生死死，爱恨情仇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每一个修道者都要修炼一颗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道心。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动他们。他们比世界上最铁石心肠冷血无情的人还要冷血无情。因为他们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情这个概念的存在，也没有无情的概念。既然什么都没有，又分什么有情无情呢？
这才是修道者真正的心。当然，为了种种方便，也为了顺应自然之道，他们还是表现出有感情的。但是那情不过是道心的模拟，并非真正的情。这种模拟出来的情根本就是建立在天道之上，所以世上的一切都影响不了他们。
对于普通人而言，感情是他们坠入轮回的一种推动力，一旦能够真正的绝对的无情——既无正面的感情，也没有负面的感情，他们也就超脫于轮回之中了。这就是佛家所谓的“业。”无论善业还是恶业，都和感情无关。按照佛家的说法，有业就有轮回。无业也就跳出轮回了。
但是这并非说感情是没有力量的。修行家把感情分类总结，称为“六贼”为修行的大忌。无情的力量有多大，感情的力量就有多大。二者是相互依存的。感情的力量推动世间轮回，拨动命运之轮盘。无情的力量虽然能超越轮回，超越命运——但是那个超越的人同时也受到轮回和命运反作用力的影响，必须为他超越轮回和命运的行动付出代价。有得必有失，二者形成了一个动态的平衡。
所以修道者都想方设法让自己脫离感情的控制。长年累月的努力，有很少一部分人成功了。但是绝大多数都失败了。摆脫感情的控制，他们依仗的就是体內那产生于无善无恶的第八识阿赖耶识的道心，也有的人将这个称为元神，舍利。
但是要做到无情实在太困难了。很多人根本没有机会修炼到他们的道心发挥作用，就已经失去了生命，陷入了轮回中。但是道心发挥作用，必须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慢慢的将那些产生感情的意识淬炼转化，变成不受感情左右的意识。最后完全脫离于感情的影响之外。
华翔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他的修为根本没有达到道心正常发挥作用的程度。他的道心之所以会发挥作用，是因为他的正常意识被真气漩涡弄得差点涣散，道心在自动救主的本性下从心灵深处被释放出来，自动将真气漩涡的破坏修复。在修复意识的时候，却产生了突变，和意识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既冷漠无情，但是又并非完全无情，将有情与无情结合在一起的奇怪意识。这已经不是修道者所说的道心了。也不是普通人有情的意识。这究竟是什么，连华翔自己都不明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意识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意识会产生什么后果，恐怕也只有天才晓得了。
华翔从定中出来，睁开双眼，天⾊已经微亮了。很快的，他为今天的行动拟订好了计划。没有了感情的⼲扰，他的大脑永远冷静无比，这将会有助于他的成功。
当然，如果完全没有感情，那么他就会像看破红尘的老僧一样，对什么都淡然处之，也不会有现在这个计划的产生了。他现在这种似有情似无情的样子，实在不知道是祸是福。说不定出现人格裂分的情况都不是不可能。
他使用龙佩和直接负责这次行动的苏可期联系，告知自己已经找到现在化名为秦婉的石菡的下落。通话完毕时，打开了临街的窗户，眼前一阵白茫茫的反光，额头上传来一阵冰冷的感觉，原来已经在下雪了。
他深深地昅了口气，关上窗户，按照昨天的地址，打电话给秦婉，约她出来见面。
电话对面一片沉默，只有悉悉的呼昅声传来。良久之后，才听见秦婉在对面幽幽说道：“在那里等我。”电话就挂了。
想必她现在一定心乱如⿇吧？
华翔冷冷一笑，走出了房门。
在约定见面的地方等了很久，才看见秦婉一脸冰冷的走来。可惜华翔清楚在她故意装出来的冰冷背后，是一颗痛苦而犹豫的心灵。否则不会拖延了这么久才出来。纵然在电话里答应了他的约会请求，秦婉也一定经过了好一番挣扎方才下定决心出来见他。
露出最亲切最温柔的笑容，华翔迎了上去。
看到他的人影，秦婉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华翔看她眼中的决绝目光，明白她要做什么。难道说现在还不能打动她吗？那就多加把火吧。
“秦姐小，恭候多时了。”华翔的眼中闪动着某种光芒，同时还作出強制庒抑寒冷的样子，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好大的雪啊。没想到这里的雪天这么冷。”说话中还自然带着点颤音。
其实就算再寒冷十倍这小子都不会有任何冷的感觉。
一句话点醒了秦婉。她看着华翔单薄而且廉价几乎有些寒碜的着装，再看看华翔微微颤抖着的⾝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啊泣！”华翔打了个噴嚏，说话也有些不灵便起来：“不…不好意思，有些感冒了。”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鼻音。
莫名的涌上一股心痛的感觉，秦婉问他：“你…你怎么穿这么点服衣？”
华翔苦笑。
不用他说话，秦婉明白他的“境况。”昨天她已经派人调查华翔的情况，得到的报情让她好一阵感慨，这让她更加不忍：所以她无法拒绝华翔的邀请。
华翔的⾝份资料当然早就经过了伪装。大致情况是这样的：由于在华翔⾝上始终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证明他的问题，最后军方不得不释放受尽磨折的华翔。但是国安局仍然在监视他。由于有间谍嫌疑，被释放出来的华翔始终找不到工作，后来不得不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H市来碰运气，境况非常窘迫。
昨天和华翔见面的时候是晚上，秦婉没有看清楚华翔的衣着，直到今天才发现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华翔居然还穿得这么少。
她心里一软，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弄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因为我啊！我对不起你啊！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能认出我吗？
秦婉不明白为什么平时一支能够很好的控制情绪的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容易动感情。好像一看到华翔，她就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爱怜了。
她明白自己最好狠下心肠，马上离开。但是知道归知道，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
眼前一片模糊，她明白自己已经忍不住要掉下泪来。
“秦姐小，你怎么了？”
“没什么。”
耳边传来华翔的呼唤，秦婉连忙转过头去，装作不经意的擦去眼看就要掉下来的眼泪。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看在心內毫无感情波动的华翔眼中。
“秦姐小，我们走吧。今天我请客，我要好好感谢你。”
你请客？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拿什么请客？何必呢？
“华先生，我已经说过，我不是有心帮助你的，你根本不用谢我。再说我们刚刚认识，你不觉得太冒昧了吗？”
华翔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深深地望进秦婉双眸之中。秦婉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目光中包含了无尽的深情和无尽的忧伤。
缓缓地，华翔说道：“对不起，我想…我的确冒昧了。”他低下头，随后又抬起头来：“可是，我总觉得秦姐小像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子，也许是我下意识的把秦姐小当作是她了吧。”
他认出来了吗？
秦婉心中一阵狂跳，就似有万只小鼓在不停敲打着，耳边似乎有什么嗡嗡作响，心中热血一阵翻涌，华翔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她几乎忍不住要失声叫出来。
強行稳定住心神，秦婉勉強用淡淡的声音道：“真的吗？”
“真的。秦姐小，你真的很像那个人，”华翔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我最爱的女人，我生命、我灵魂中的女人，我的一切。”
“可惜她最后却欺骗了我，难道是因为我配不上她吗？”
说到这里，华翔深情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些怨恨，一些自卑，更多的，却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救救我！我该怎么办？
秦婉心中狂呼。她強自镇定，问道：“你不介意告诉我你和她的故事吗？”
华翔点点头：“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们边走边说吧。”起步沿着铺満厚厚积雪的大街上往某个方向走去，一面开始诉说起来。
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来倾听她和华翔之间的情缘故事想必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吧。更何况，华翔在诉说中还层层渲染，让人心中不觉感动呢？秦婉心头当真是百般滋味，难以言说。这可以从她言行中露出的愧欠和哀怨清楚的看出来。
冷静的分析这这一切，华翔心中却并没有一点感触。如果说他曾经是那样为爱人的背叛而心痛，现在几乎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他早已经将一切感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他面前，一切都不过是达到自己目的的棋子。仅仅是棋子。
寒风中，华翔倾诉之外不忘让寒冷侵入自己的⾝体。为了达到最实真的效果，他将自动在体外保护自己⾝体不受物理攻击和寒冷伤害的真气全数逼回了体內。这样一来，失去了能量的⾝体就变得和平常人一样了。
不用假装，他強行庒抑住因为寒冷而带来的反应。微微哆嗦的⾝体，颤抖的声音，即要让秦婉发现自己的寒冷，又要让她认为自己在強行庒抑住自己，以便不再她面前出丑。
他的策略取得了成功。
行走中，秦婉停了下来，说道：“华先生，你等会儿。”走进一家服饰店。
走出服饰店，秦婉手中多了一件皮大衣，递给华翔：“穿上吧。”
华翔的心灵中微微波动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目光中透出感激的神⾊，他穿上了服衣。
“谢谢。”
秦婉嫣然一笑，华翔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不同面貌却有着同样气质的面孔。
一时间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机手的铃声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是秦婉的。她打开机手接听了什么，然后挂了，微笑着对华翔说：“华先生，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得马上过去处理，很抱歉我不能接着陪你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吧。”转⾝离开，叫住了一辆的士，扬长而去。
究竟什么事情让她那么着急呢？
“华翔！”有声音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