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他要的是什么?
“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年,我十三,你只有五岁。”
乐殊按住了梓颜的手,便再不放开,梓颜瞧着他的神色端正,确实没有任何不良的意图,也就没有做声。
“父亲只有我一个嫡子,而且又是长子,从小对我要求十分严格,而我要比较的对象就是乐无极。师父不知道是几岁来到东海王府的,我每就是随着他练功,没有一个朋友。”乐殊见梓颜认真听着,放心地沉浸到回忆当中。
“还记得王府东北角那个白色的七层宝塔吗?”
梓颜点点头:“那是地,我从来都没有上去玩过。”
“嗯,就是那个塔,你们见不到我的时候,我都是孤零零一个人被关在塔顶。父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内功是练出来的,他比不上乐无极,我却一定要比他强。”
梓颜沉默,乐殊道:“那一年江南下了好大的雪,我在塔顶打坐,本来很冷清,后来听见花园里有许多小孩子的笑闹声,就朝外面看了看。这一眼,就看到你了。”
“当时你穿着大红袄,胖胖的像只圆苹果,笑声却是十分悦耳动听,我听见你的笑声,看你追着一大班孩子在那里打雪仗,不知为什么,男孩子们的雪球大部分都是往你身上招呼,你气得哇哇大叫,我有趣之余,竟有些不忍。”
梓颜听他这么说,出手打断了他:“算了吧,小时候最喜欢欺负我的就是你,我从来没有觉得别人比你更坏,你还能不忍?”
“那你好好想想,我有做什么事真的伤到你么?”
梓颜想也不想,便道:“我记得第一次认识你你就很凶,都不爱跟我们玩,后来么,有一次我们的风筝断了线,被吹到树上去了,你刚好走过,大伙儿都畏惧你,连静宜都不敢来央你帮忙,我知道你有轻功,所以就壮着胆子拦着你了…谁知道,你捡了个石子狠狠丢过去就把风筝打破掉在了水里!”想到儿时的事,梓颜虽然没有什么火气,但是对乐殊冷淡、看不起他们这班小孩的印象却是不能改变。
乐殊叹口气道:“你知道什么!那会儿我见你拦住我的去路,激动得不得了,本来想拿石子打下风筝来的,谁晓得力气太大,直接打破了…”
那时候是几岁,两人都忘记了,但是却有共同的回忆,虽然其间有小小的误会,都还是很美好的。
梓颜想起他娶世子妃的事,故意道:“记得你成亲,我们还抢新娘子鞋子,本来想敲你一笔银子买糖吃的,谁知道你弹了我额头一记,起了个大包,那时候我真恨死你了。”
“我被爹爹婚,正是懊恼非常…我成亲的时候你都已经十岁啦!我想你总应该懂点事,你平常不是很懂事的么?你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心思,还跟其他的小孩子一起来闹新娘,我怎能不生气!弹你还是轻的。”
梓颜当然也想到捉藏被他点了道的事,但是照此看来,他自然会另有一番说法,两人的角度不同,所以她也就不再问了。
乐殊道:“其实当时你还小,我虽然很喜欢看见你,不过也没有清楚自己的心意,直到你要随你父亲离开王府到京中任职。我从听到消息起,就呆若木地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才知道有多么不舍得你。”
梓颜虽然听了他的表白,但是没有感动,只有一份难以理解,在江南的时候,虽然经常被着学习琴棋书画,各种女工,但是很多时候,她还是有些像野丫头的,她甚至经常跟同龄的男孩子打架,胜率还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这样的小姑娘,怎么能吸引到已经是万千少女偶像的东海王世子呢?她记得当初在江南,有次三月三出巡,乐殊骑马过庙会大街的时候,被姑娘们各各样的东西砸中不下几千次…当时他们一班小孩子还笑得前仰后合的。
她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乐殊见她困惑,笑了一笑,像小时候那样忽然伸指轻轻弹了她的额头一下。
梓颜回过神来,嗔道:“你别这样,世子爷,现在我不但已成年,而且还复杂得很。”
“我倒是希望你永远长不大,那至少不会属于别的男人!你奉旨嫁林清献时,被父王着,我忍了一次。至于乐伽楠,我输便是输了,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可乐无极,他凭什么强抢豪夺?”乐殊说话间,眼中闪过了一抹厉,看起来他对乐无极不仅不像表面那样兄友弟恭,想来还是有些仇恨的。
梓颜听了他的话心里难免有些感慨,其实若是乐殊之前没有另外娶亲,或者在林清献求亲之前就向文乘龙提亲,那时他是世子,她只是一个小小五品官的女儿,她父亲是肯定不会拒绝东海王府的,可能还真的在一起了;再或者,当初她在行宫的悬崖下醒来,与他相处的短暂日子里似乎也有过惘,曾经被他吸引,如果当初就知道他对她的心意,也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可世事就是这么人,兜了一大圈,在此际他如此坦白,却不能打动她半分了。
“你这么告诉我,就不怕生出什么事来?”梓颜明明懂得乐殊说这些话的用意,故意往另外一个层面引过话题。
乐殊目光灼灼“要是怕,我就不告诉你了。”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他是十分了解她的脾的,一则欠了他几番救命之恩,二则他毕竟是他儿时的大哥哥,而且东海王府本来就对文家有恩,她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梓颜既然知道了这么多,心里的疑问就憋不住了,缓缓问道:“不知你在宫中还要做什么?皇上为什么这么听你的?”
这个问题相当的感,乐殊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立刻回答。
梓颜追问:“难道…难道你们父子竟然想…”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乐殊的口气依然十分平淡,好像两人说的只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
梓颜出些许讥诮之“说起来我是皇后呢,如果有人想谋夺皇位,不是我该考虑的事么?”
乐殊好笑地看着她,道:“问题是,你真把自己当皇后吗?我倒还记得你小时候跟着静宜伴读,当然也读到《孟子》,对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是十分赞同的,虽然历代帝王都十分痛恨这句亚圣名言,老师虽一再强调忠孝仁义礼智信的顺序,不过对你而言,不是这样的吧?”
“你这是说我自小就有反骨了?”梓颜也不示弱。
“非也,我很早就觉得你是一个特别的女子了,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听老师那一套,而且,我的观点偏偏跟你一样。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他乐无极做得皇帝,别人就做不得?非要忠于他呢?”
皇帝的堂弟跟他新婚的皇后谈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估计天下也只有乐殊跟梓颜了,但是梓颜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沉默着掂量他的话,她心里也确实没有半点告密的念头。
“皇位的事,我不感兴趣,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皇上这么听你的话。”梓颜觉得伽楠虽是太子,但也并不恋栈权势,故此无意去讨伐他的惊人言论,只是盯着他,不让他再避过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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