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所刺脆韧如煂
“我说呢,你怎能在短短数年之內一口气贯通七绝,原来又是天上掉下来的遇合。你这人要说有甚长处,便是运气之好,令人瞠目结⾆。”
岳宸风面⾊一沉,正要反口,蓦地微凛:“小人虽要強好胜,决计不会在紧要关头一味夹…莫非,她在等什么人出手?”长笑道:“你若巴望着谁人来救,算盘可就打错了。”明栈雪端坐不动,轻笑道:“是么?”
哗啦一声瓦破檐穿,一条乌影跃⼊庙中,凌空挥掌拍落。岳宸风转⾝相接,双掌对击,来人內力不及,顺势后跃,手中乌枵木拐一点,稳稳踏上中庭残破的青石砖地。
岳宸风收劲吐息,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接招的右掌心⿇庠难当,⾎脉所经,整条手臂都刺热起来,不由心惊:“好厉害的毒掌!”
见来人拄杖而来,不愿贸然硬拼,忙施展形绝“蔵形蹑影”退至火畔,丹绝“碧火神功”的雄浑內劲于体內运行一周,将毒素悉数化去,点滴不留。
便只片刻工夫,来人从容跨过⾼槛,却是一名瘦小佝偻的黑⾐老妪。她双目明亮,步伐虽慢,落脚却极是利落稳健,风帽中漏出几绺斑驳灰发,⼲瘪的小脸上蛛纹密吐,相貌并不特别丑陋,只是老迈已极,说有百岁也不难取信于人。檐外,无数条曼妙⾝影“唰唰”滑落,⾜不点地,就这么吊在半空中随风轻。
仔细一瞧,这一⼲女子虽然黑巾覆面,但个个⾝段窈窕,乌丝般滑亮的紧⾝夜行⾐上飘着五彩斑斓的鲜饰带,显是正当妙龄。
藕臂间掠过一抹丝滑银光,却是攀着极细的绳索缒下屋檐,在夜空里看来宛若悬蛛,丽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以岳宸风的內力修为,若有人一近破庙数十丈方圆,断不能逃过他的耳目,这帮妙龄女子却又是如何掩至?岳宸风心念一动,忽想起七玄中人传有一种无⾊无味的奇毒,随风⼊夜,恍如细雨浸润,能⿇人⾆嗅闻听,令中毒者五感渐钝而不自知。
打量黑⾐老妪几眼,顿时了然于心,冷道:“据我所知,越城浦左近非是“天罗香”的地盘。
蚳夫人深宵驾临,不知有何见教?”被称为“蚳夫人”的老妪凤目一翻,拄着乌枵杖望了他几眼,低声道:“尊驾好眼力,竟认得老⾝。”
岳宸风从容笑道:“天罗香的势力,在七玄界中⾜以位列前三甲,谁不知“代天刑典”蚳狩云蚳夫人的大名?贵门三代宗主都受过夫人的教导,放眼当今七玄界中,数不出一个比蚳夫人更德⾼望重的长老。”
蚳夫人拄杖一笑,闭目低道:“年轻人,你的嘴很甜哪。”从的內袋里取出一枚龙眼核大小的黑丸,低声道:“这是本门“五妍心散”的解药。
你含⼊口里,从这扇大门直直走将出去,别要回头,一个时辰后毒素自解。”岳宸风听她有意圆场,只道是对掌之后心知不敌,萌生畏惧,笑道:“恐难如夫人之意!人我要,解药我也要。凭夫人的武功,只怕拦不住我。”
蚳夫人淡淡一笑,拄杖低道:“既然打不过,那便不要打。”竟背转⾝去,慢呑呑地踱出了庙门。
却听明栈雪叫道:“小心,别让她封住此地!”神坛里外的耿照、岳宸风闻言,俱都一愣。耿照心想:“这蚳夫人不是来救她的么?她怎又出言提点岳宸风?”岳宸风却不由一凛:“难道是…糟糕!”
施展形绝掠至门边,忽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错纵横的雪练将整个山门封起来,细密的网罟大如铜钱,仅容一指穿过。
岳宸风提掌劈落,只觉银丝既绵又韧,触手沾黏,他这掌运上了七成功力,竟然击之不穿。他双掌迭,轰然击出,连胡彦之、薛百螣这等⾼手都抵受不住的紫度神掌,偏偏对银丝蛛网一点用也没有。
手掌击上丝网,不过将它撑挤出单臂五指的形状,无论延展得再深,终究无法穿破,內力反而速加逸去,几乎不受控制。
岳宸风在山门前略一耽搁,两壁破窗外也都覆上了丝网。抬头上望,屋顶的破网孔洞外银光灿灿,一绺一绺的丝束错纵横,竟无一丝空隙。岳宸风猛然回头,怒不可抑:“这便是天罗丝?”
却是对明栈雪问。她淡淡一笑,柔声道:“是呀,我当初只带了一卷随⾝,你也见识过的。总坛可多着啦,要捆住一间屋子,原也能够。”
耿照想起她随手一挥,便将自己一路推过火堆,系绳却⾁眼难见,暗忖道:“原来那便是天罗丝。”岳宸风面⾊一沉,伸手道:“拿来!”
“拿什么呀?”明栈雪嘻嘻笑着,口吻一派天真烂漫。“五妍心散的解药,还有那柄匕首。”岳宸风冷笑:“天罗丝⽔火不侵,凡铁难断。
我见你用过一柄匕首裁丝,东西呢?”明栈雪耸了耸肩,背影依旧优雅好看,动作中却有一丝少女般的淘气俏⽪。
“五研心散是以五种毒物混合配置的毒药,选用哪五种毒物、配比如何,天罗香中人人不同,别说我无解药在⾝,便有丹药,也解不了姥姥的方子。”
她说着似觉有趣,掩口“噗哧”一声,怡然道:“至于那柄裁丝匕,方才已被你的“金甲噤绝”所断,岳老师紫度神掌一挥,连破片都不知飞到了哪里,小女子爱莫能助。
那天罗丝质地奇异,便有神兵利器也不易割断,刃尖须浸泡特制的药⽔,反复锻打,经三年而成。秘方在《天罗经》里有详细记载,你要不要看?”
岳宸风怒极反笑:“人是你引来的,能眼睁睁看你毒发⾝亡?明栈雪啊明栈雪,你真当我是三岁孩儿?”怒目一睨,瞳中溢満⾚红⾎丝,犹如猛虎伏岩,状噬人。明栈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说她们是来救我的?”她越笑越是酣畅,直笑得前仰后俯,无视于岳宸风的杀人目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轻抚酥:“我自回东海,已挑掉了天罗香五处据点。
有名有姓的共杀死织罗使五人、香使七人,没名没姓的弟子更是不计其数,得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蚳姥姥非亲自出马不可。我若不死在此间,姥姥只怕难与我师姐代。”
她末尾几句提⾼了声调,随风远远送出,庙外听得一清二楚。山门之上,雪⽩丝网映出一抹佝偻⾝形,蚳夫人低声道:“叛徒!早知今⽇,当年我便该再加把劲儿,力劝掌门斩草除、赶尽杀绝,也不致枉死了那些个忠心耿耿的徒众。
这五研心散若能要了你的命,还算是你的造化,落在老⾝手里,定要将你剥⽪拆骨,割成一条条的,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岳宸风的目光来回巡梭,面上余映红、跳动不休,心中却是惊移不定。“难道…人转了,这回说的竟是实话?还是她与蚳夫人串通一气,编派了这一大套,来诓骗于我?”
不动声⾊地走近几步,低声问:“人呢?”明栈雪知他问的是耿照,轻轻一笑,悄声道:“给我一刀杀了,尸⾝投⼊井里,你信是不信?”岳宸风不置可否,又问:“东西?”
明栈雪明⽩其意,下巴微抬,一双妙目投向他⾝后梁间。岳宸风余光瞥去,果然见贮装⾚眼刀的那只乌檀琴匣横放在梁上,背匣的⾰带与琴匣一角染有墨一般的深浓⾚赭,一看便知是半涸之⾎。
其量之多,还沿着壁角缓缓淌落一抹乌红,只是没于隳墙败土之间,也不怎么惹眼。“她不知耿照紧要,没准真是一刀杀了,取其财货珍宝。”
岳宸风并未全信,只是盱衡情势,先求五研心散的解药,生离此地,以脚尖在地上写了个“逃”字,又望了梁上一眼。
明栈雪却轻轻一抿,探出莲瓣儿似的小巧⽩绣鞋,将那“逃”字抹去,写了个“海”字,抬眸望了琴匣一眼,笑意嫣然。
岳宸风面⾊铁青,迟疑片刻,咬着牙缓缓点头。明栈雪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姥姥,昔⽇在总坛之时,你对我虽说不上好,却做到了“公平”二字,该骂则骂、该赏则赏,与旁人并无不同。
我怨恨师傅、怨恨姐姐,怨恨天罗香众人,独独不怨恨你。”门外,蚳夫人拄杖默然,良久才道:“到了这步田地,说这些都已迟啦。
早在你盗《天罗经》反出宗门之时,你的下场便已注定,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忽听门里一声低呼,明栈雪急道:“哎哟,姥姥!你怎地给说了出来…”
突然惊叫:“你…你想做什么?那是我师门的宝物,你休想…”从网罟望进去,岳宸风魁梧的⾝形恰恰挡着明栈雪,果有几分侵凌的模样。
蚳夫人心念一动:“莫非她未将⾝怀《天罗经》一事透露给他知晓?不好!”乌枵杖一点,小小⾝子凌空飞起,扑⼊山门:“撤!”拐杖所指,雪练蛛网应声两分。
山门之中,岳宸风早已蓄势待发,听得脑后风至,霍然转⾝。只见蚳夫人已至,左手食、中二指宛若鸟爪,径取岳宸风双目!这本是兵法中常见的“围魏救赵”之计,蚳夫人毕竟年老⾎衰,又是女子,先前吃过岳宸风掌力的亏,不正面相扞。
谁知岳宸风不闪不避,闭上眼睑,竟以人⾝之中最柔软的双目相!蚳夫人乃当今七玄界数一数二的大长老,平生经历过无数风浪,生死相搏之际,谁敢平⽩卖一双照子给她?不觉气恼:“兀那小子,敢置老⾝于胡底!”
半空中易虚为实,指钩朝他目中揷落!“笃”的一声,岳宸风面上金芒一闪,指尖却未⼊⾁溢⾎,所刺脆韧如⾰,不像是柔软脆弱的眼珠,倒像一指戳中了眉骨。这样的横练硬功蚳夫人闻所未闻,一怔之间岳宸风双掌错“唰!”一声扯下她的数层,屈膝上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