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蓦地灵光
蚳夫人迭掌一接,顺势飘退。岳宸风扯烂锦,一把从漫天花碎中攫住黑丸,送⼊口中,反手扣住明栈雪的腕脉,将她掳至⾝前!“你!”明栈雪咬牙一抬头:“不守信用!”
岳宸风纵声长笑:“与虎谋⽪,谁人之过!”蚳夫人双⾜落地,挥舞木杖,蛛网正重新织起,岳宸风挟着明栈雪踏前一步,狞笑道:“老虔婆!你要《天罗经》,还是一团烂纸?”
蚳夫人面⾊一凝,伸手制止左右,挑动疏眉,低声道:“你待如何?”岳宸风道:“我不与天罗香为敌。就按照你原先提议,这小人给你们,天罗香让条路给在下离开,莫要虎伤人。”
心中却暗自盘算,先带⾚眼离开此地,回头再趁蚳夫人落单之时下手袭杀,又或命五帝窟众⾼手牵制,伺机夺回明栈雪。蚳夫人不节外生枝,点头道:“如此甚好。阁下武艺⾼強,可要划下道儿来,⽇后江湖相见,天罗香才不致错杀了朋友?”
岳宸风笑道:“区区名,便不劳夫人费心了。”挟着明栈雪走上前去,蚳夫人也拄杖缓步而⼊。明栈雪忽道:“岳宸风!我以《天罗经》换一条生路,你竟要将我出去?”
岳、蚳两人双双停步,蚳夫人心想:“他是“八荒刀铭”岳宸风!自诩正道,必不遵守与七玄中人的约定…难怪,难怪他不敢以姓名示人!”岳宸风却是暗叫不好:“小人移祸江东!”
正辩解,顶上“呼”的一声落下一物,蚳夫人的距离较近,杖尖一翻一挑,稳稳将那物事按在地上,正是乌檀琴匣!
岳宸风眼中杀机一露,蚳夫人对他已无点滴信任,两人仅静止一瞬,双双动起手来!便在此时,明栈雪忽伸手往踝边一抹,似是割断了什么,如箭离弦般掠向破窗!
蚳夫人被岳宸风的雷绝掌震退两步,已然追之不及。岳宸风施展形绝,堪堪追至明栈雪⾝后两臂之遥,伸手难及,索凌空一掌,正中其背门。
明栈雪借势撞在破窗外的天罗蛛网上,伸手一抹,整个人便穿了出去!岳宸风恍然大悟:“是那柄匕首!她定是蔵了部分碎片在掌间!”既失一鹄,不可再失一鹿,忙将琴匣负在背上,纵⾝跃出山门。
院里⾼⾼低低据満了黑⾐彩带的妙龄女郞,地上横躺着几具尸体:窗边两人,井畔一人,半圮的围墙被穿破一扇窗格,四周布満⾎迹。
蚳夫人拄着拐杖,静静踏着青石砖地凝视着岳宸风,眼角垂落的衰老目中蕴有精光。一名女郞墙翻落地,恭恭敬敬地跪在蚳夫人⾝前。“启禀姥姥,墙外有三名姐妹不幸殉难,算上落井的两人,死者共计八名。那人已不见形迹。可要继续追赶?”
“不用。你们撞在她手里,也只是⽩⽩牺牲而已。”蚳夫人轻道,双目却牢牢盯着眼前之人。“岳宸风,出《天罗经》,天罗香上下决计不为难你。”岳宸风冷笑。
“你是她姥姥,岂不知明栈雪说谎成?小人出手狠毒,天冶放,伤天害理之事做得多了,这等信口雌⻩的无聊话语,夫人切莫当真。”
蚳夫人微微一怔,才省起他口中的“明栈雪”原来是记忆里那个⽩衫⽩裙、明不可方物的小女孩。那是她闯江湖之后,自己取的名字罢?印象中蚳夫人从没喜过她。
她这辈子看过太多、太多⾎淋淋的例子了,女人太美,只会替自己和别人带来灾祸,便是十几岁的小女娃也不例外。
她暗自叹了口气,决定在此时此刻稍稍纵容一下自己,做一点任的事。…天罗香的女子纵使十恶不赦,也只有我等天罗香之人能够针砭处罚!这事,死也轮不到外人揷口。尤其是自诩“正道”的臭男人!“我也不想当真。”
蚳夫人低道:“你把背上的木匣留下,全⾝脫得⾚条条的,证明你⾝上没有《天罗经》,之后要走要留,任君自便。”“也好。”
岳宸风口含黑丸,深昅了几口冰凉⼲冷的夜息,确定全⾝真气运转如意,五感尽复聪明,活动活动指节,狞笑道:“我一直想试试,失了“七玄界第一武典”的天罗香,武功究竟还剩几成!”
***也不知过了多久,耿照全⾝⾎脉一通,四肢终于恢复自由。他跃下神坛,伸展酸⿇的肌⾁关节,忙不迭地拍去头脸沾上的蛛网灰尘。
不久前,岳宸风才凭着一双⾁掌杀出破庙,中庭內遍地都是被他一掌震死的蛛门女郞,蚳夫人率领剩余的手下追了出去。
原本一团混战的烈场战,如今只余冷风习习,说不尽的凄冷寥落。耿照弯揭开一具女尸的面巾,虽瞠目吐⾆、死状凄惨,但扭曲苍⽩的五官依稀辨得出主人芳华正茂,也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年纪。
他本想将尸首就地收埋,又唯恐岳宸风去而复返,连挪动尸首排列在一处亦不可得,心中为诸女暗诵佛号,忽然膝弯发软,一阵地转天旋,蓦地想起:“是…是那个什么“五研心散”的毒!”
扶着古井边缘想稳住⾝形,手掌却在井里的青苔上一滑,整个人头上脚下跌了进去。噗通一声,冰寒刺骨的井⽔涌⼊口鼻,耿照双手攀,好不容易抓住了嶙峋错落的井壁砌砖,仰头冒出⽔面,一边呛咳,一边贪婪地昅着新鲜空气,好不容易把肺中的积⽔呕出。
这井昔⽇是庙中修道人所用,破庙占地不小,想来极盛时要养不少徒众,井虽挖得不深,井栏却做得宽大。若非如此,以耿照倒栽葱似的扑跌⼊井,光是狭窄的井壁便能撞得他头破⾎流,枉自送了命。
他攀着井壁,支撑⾝体不往下沉,双眼渐渐习惯黑暗。透过头顶照落的一点月光,赫见⽔面上浮着一大把、一大把的黑发,左、右、对面的井壁处各都搁着一具女尸,耿照想起适才明栈雪穿出院墙时,顺手杀害数名天罗香弟子,其中坠⼊井中的有…两人。他忍不住全⾝发冷。左手边和右手边的女尸面部朝下,井⽔的浮力支撑她们的头颅和⾝体,要不了多久,当⽔灌満了肺部之后,尸体便会逐渐下沉,直到腐烂至某个程度才又再度漂浮起来。只有在正对面的第三名“女尸”口以上还浮在⽔面。就和他一样。
他勉力打醒精神,试图从幽暗中分离出“女尸”的轮廓,只可惜冰冷的井⽔无法冲淡毒素,五妍心散的毒正透过⾎行遍他⾝体各个角落。
耿照顿觉口有股说不出的闷痛,尽管井⽔冷彻心脾,他却似乎能清楚感觉到心脏掐挤、扩张,又掐挤、再扩张的动作,挟带着鼓动似的隐隐闷痛…“五妍心散其实并不是毒,而是一种蛊。”
“蛊…蛊?”耿照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才发现是“女尸”在对他说话。“像粉一样的鳞蛊被昅⼊体內之后,便会顺着⾎流到心脏…人⾝上最温暖的地方…开始准备孵化。⿇痹五感知觉的,便是在孵化的过程中,由剥落的鳞粉中所散逸的毒素。
“所以在第一阶段,你只觉得耳目不灵,略感头昏,因为鳞粉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物,找个好点的大夫抓一帖温补祛琊的药,睡一觉起来你就会觉得好多了。“真正的毒,是等蛊孵化之后,无数蚁卵大小的丝虫钻⼊心脏的一瞬间,那才叫做“毒”
你知不知道⾝中五妍心散的人,要过很久很久才会死。便是死了,寄生在心室的丝虫依然活得好好的,剖开腔子挖将出来,还能见着一颗千疮百孔、又却五彩斑斓的⾁心,上头如有万蚁钻动…”
耿照一阵恶寒,口益加烦闷,胡打⽔:“别…别再说了!”肩臂一软,差点又滑⼊冰冷的井⽔中灭顶。“女尸”拉起右手边同伴的发,扯去面巾,从扭曲大开的黝黑嘴洞里掏出一枚物事,掷了过去。
虽然中毒,但耿照的⾝手反应仍是远胜常人,无须眼观辨位,随手一攫,便将东西抄在手里,却是枚冷硬圆浑、弹丸也似的小核。“含在嘴巴里。”“什…什么?”“女尸”道:“这是五妍心散的解药。
含在嘴里,药气从⾆下咽喉透⼊体內,蛊虫最讨厌这药的气味,不用你伤脑筋,它们巴不得立刻逃出你的⾝体。蛊虫一离⾎⾁,一刻之间便会死亡。”
恍惚间,耿照想起岳宸风抢夺的那枚解药,依稀便是这等模样,便在井⽔里随意掏洗几下,一把送⼊口中。
黑丸和津,顿时一股浓烈药气冲上脑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耿照精神大振,烦恶倏减,忽然想起曾在哪里听过“女尸”的语声口吻,不觉愕然:“原来是你,明栈雪!”
***明栈雪以蔵在指间的裁丝匕划开丝网,破窗而出,一路施展轻功掠出外墙镂窗的同时,还杀死了八名蚳夫人麾下的彩⾐女郞!其中两具尸首便坠在这⽔井之中,怎还能…耿照搜寻着记忆,蓦地灵光一闪,忽然明⽩了她所使的障眼手法。
“你是在想,”幽深如苍艾綦染般的对墙底,又响起那把温婉动听的喉音:““她不是已穿墙逃出去了么?怎还能出现在井底?”
我猜的,是也不是?”五妍心丹的蛊毒解去后,耿照的知觉逐渐恢复往常的灵敏,只觉明栈雪说话中气不⾜,咬字也不如先前清晰利落,显然口中也含了枚解毒黑丸。
齿间不住轻轻磕碰,似是难耐井⽔冰寒,心想:“她到底是受了重伤,也难为她能躲在这⽔底如此之久。”
略整理一下思绪,头摇道:“你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躲在这里。将这两位姑娘掷下⽔井时,你也跟着跳了下来,故意在井畔留下一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