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从此世间,再无此人的存在
蓝凤祭喉咙发堵,心口⼲涩。
梵容已经死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灵仙树上细碎的⽩花随风飘落下来,她木木地伸手接住,才发现手已经僵冷了,竟连一朵瓣花也接不住,她抬首看向天穹,云朵渐渐黯淡下来,昏朦的光线开始隐⼊无边的溟濛,像是所有的悲喜都已经有了一个了断,从此那些恩怨纠葛,都埋葬于暗夜,再也不复提起。
她的眸中没有泪,只是一派无法诉说的苍凉,遥远而深刻。
梵容死了!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她前世的夫君,她曾把一生的幸福寄托在他⾝上,因此给了他任的权利,他是伤害她最深的人,她最恨的人,现在他死了,她亲手杀了他,让他不明不⽩地,不甘又无可奈何地死去,让他一点补救的,愧疚的机会都没有。
“哈哈哈哈…”星落北响起了一阵萧瑟的笑,像⻩叶枯落,像花枝尽折了,蓝凤祭站起⾝来,张开手臂,踉跄着脚步旋转,仿佛自莽荒来的,风华绝伦的妖姬,苍古,冷傲,诡谲,瓣花从她飞舞的发梢飘落而下,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从此她再也没有恨,不会恨。
只是,梵容啊梵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痛不痛呢!
琉璃屋,千黛湖,流光…她曾在他面前表现出留恋的一切,都在此刻,永远地成了过去。
夜幕降临,天地之间笼上了一层浅夜⾊,越来越深。
清穹王府埋伏下的护卫终究还是发现了另一条支路上的九渊国人马,蓝凤祭出月落⾕时,双方正打得不可开,看到那一抹蓝⾐⾝影,她淡淡一笑,慵懒疲倦,原来他已经来了。
可是,她很累,像做了一场噩梦,需要好生休息一场。
九渊殿下最精良的手下被梵容的人手尽数剿杀,埋伏在当头位置的,掺了不少勉強接近一流的二流⾼手,虽是来接应她,但一定都抱着复仇的目的吧,虽然实力逊⾊于人,可厮杀的势头一点也不弱,个个当作场战杀红了眼,在夜⾊中僵持不下。
“蓝姑娘。”墨予注意到了她“世子呢?”
“在星落北。”
蓝凤祭倚在一株凤凰木上,依旧是风华绝伦的姿态,眸⾊疏淡清冷。
墨予一惊“世子莫非出了事?”
蓝凤祭角微微一勾“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问东问西,实不是一个手下应有的本分。”
难得见蓝姑娘这样,墨予怔了一下,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和秋娘对视一眼,匆匆掠⾝进⼊月落⾕。
洛九歌向这边看过来,眸子一亮,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幸好,她安然无恙。
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她抬手,抚着拇指上稍微有点显松的戒指样的什物,眸波浅合,眼尾微微一挑,満意么?从此,我不会再离开了。
洛九歌心神一漾,冲开三名⾼手的围困,将她拥⼊怀中“凤祭啊!你终于…”
手慢慢收紧,生怕她再次离开。
他的骨头硌得她生疼,也让他心疼,太瘦,太瘦了。
可是此刻的她,终究做不出幸福盈盈的模样,只是阖上眸,带着困意叹了一声。
梵容的手下们都呆了一瞬,有人醒悟似地大喊一声“快去找世子,世子可能出事了。”
世子是清穹王府的命脉,他们只隐约猜到蓝凤祭是谋策划者,却来不及深究和对她采取行动。
人影掠移,仿若鬼魅,不过是短短几秒钟,月落⾕口只剩下九渊的人马。
栗⾊大马从丛林掩映中跑出来,停在两人的⾝前,洛九歌扫一眼手下们“都撤了罢,暂时不要生事,仇,总有一天会报。”
“殿下先行,属下们在后掩护,清穹王府的人或许会跟上来。”
龙清领头道。
洛九歌微微颔首,挑起的丹凤眼尾妖冶霸气,一策马辔,在大道分岔处转折,驶⼊通往九渊的小道。
蓝凤祭坐于前,向后偎⼊男子的怀中,微侧着,手抚在他的膛上,慵懒华贵,闲适恣意,夜风清凉,她只着了里⾐的⾝子有些寒凉,洛九歌另一只手揽住她的⾝,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她的体內,她的裙裳不见了,也许原因无须他多问,他也不问。
他知道她始终是⼲净的,只是心疼她,这么些⽇子,一直在忍受着那样的屈辱。
“梵容死了。”
蓝凤祭望着不断近的前方,眸⾊苍茫,久远得辨不出时间。
洛九歌握住马辔的手一顿,有些不敢相信地“是么?”
他垂下头,呼昅落在她颈间,撩起一阵酥庠“我以为,他会是我们今后最強劲的对手。”
他用的不是“我”而是“我们”蓝凤祭心头泛暖“我切断了他的心脉,活不了的。”
她离开时,检查了一下梵容的情况,呼昅已经停止了,脉搏不再跳动,浑⾝上下没有一点温度,就那样冷冰冰地躺着,在她的手中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她偶尔也恍惚,梵容,死了么?
理智和现实告诉她,清穹王府世子已经离开了人世,带着那些他了解的,和不曾了解的过往。
现在夜幕降临了,星落北的流星雨开始下了吧!那纷纷坠⼊千黛湖的景象,真是人间难得一见呢。
“做得好。”
洛九歌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三个字,忽然猛地一策马辔,马儿向前飞奔而去,蹄声嗒嗒,都敲在人的心坎上。
蓝凤祭抓紧了他前的锦⾐,纤美的手指突兀苍⽩“九歌,九歌,我好累啊!”她的⾝子软软的,凉凉的,就这样靠在他的膛上,在马儿的扬蹄声中偶有颠簸,仿佛他一不留神,她就会受到伤害,这样慵懒,不加矫饰的姿态,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毫无顾忌地展现出来。
她功法一流,墨玄三品少有人及,却很少显露出真本事,在那一段时空中,她经常于战斗中展现狠辣决然的风采,然而,除了保命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中了别人的算计,因此一颗谨慎的玲珑心和谋略,比什么都要重要。
洛九歌搂紧了她“那便睡吧,明天起来,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九歌,这世界上,对我而言,最好的礼物,是你。
蓝凤祭角流出一抹细微不可见的笑意,像蔷薇花开放在宁静的暗夜,心思一阵虚恍一阵飘忽,逐渐睡过去了。
“世子!”
一声悲恸的大喊响彻星落北“世子啊!”灵仙树下,墨予跪下,双手虚伸向躺在地上的男子,不断颤抖,眸中浮起了晶亮的⽔泽。
无数细碎的瓣花落在男子的⾝上,为他堆起一个浅浅的花冢,他的墨发整齐地倾散在两肩旁,⽔痕逐渐⼲了,风过时有几缕飘舞起来,衬着精致苍⽩的颜容,宛如一个一逝万年的仙尊。
秋娘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忍地闭上了眼,一颗清凉的泪⽔,霍然滑落眼角,手则握紧了剑。
世子死了,是真的死了,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绝不是伪装,绝不是假象。
这是他们拥护和尊崇的王者,他们一生的希望所系,才走过短短二十的年华,就这样去了么?
震撼,痛楚,憾恨,像无数柄刀子,凌迟着一颗⾚诚的忠心。
墨予慢慢伸手过去,要为世子阖上双眸,然而,世子的眼就这样在夜⾊中睁着,不甘而苍凉,任是无论如何用力也阖不上。
墨予不敢忤逆世子的心愿,生怕亵渎了世子,退后一步,扶剑长跪不起,而⾝后,已经跪了一地的手下,气氛肃穆而沉痛,有人在忍不住喑声低泣,灵仙花依旧纷坠而下,満树⽩⾊的繁花因了逝去之人寒冷气息的侵袭,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枯败得迅速,在星落北灵气的滋养下,稚嫰的枝头复朵朵催生,循环不绝,像一场不会停止的绵之雨。
流星坠⼊千黛湖,这一片呑噬了无数鲜⾎和生命的湖域,依旧澄澈旑旎,仿佛即便埋葬一个世,一场皇图霸业,都会很快涤一清,重新等待新的悲喜。
再也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这般的悲伤。
本可以颠覆一世苍生,本可以纵乾坤的男人,就这样大业未竟地走了一遭生死,是为了什么呢?命运!
没有人回应他们,世间的一切,向来不需要答案。冥冥之中的命运,仍在残酷地决定每一个人的喜怒哀惧,生生死死。
更漏滴至亥时,一队人马扶柩而归,王府上下一片哭声。
梵勒脸⾊在一瞬间惨⽩如纸,扶住殿前雕龙画凤的柱子,⾝躯晃了两晃勉強稳住“开棺。”
他不信容儿就这样死了!
绝不可能!
龙清领命,长剑将棺材缓缓打开,梵勒愣了一瞬,眼眸一派空洞茫然,忽然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将儿子从棺材中抱起,老泪横纵,泣不成声。
半个小时之后,老人终于抬起头来,混沌的眼睛重新焕发出冷厉的神采“是谁?!”
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是谁连容儿也能够算计,算计得这样彻底?